“什么是实在?”“什么是真实?”“我们如何认识?”一次又一次,人们发现:比起对这些问题的提问来,要回答它们其实更难。
看见不等同于相信
在一次更多带有异想天开的场合,路易斯(C. S. Lewis)设想了一位现代的唯物论者在世界末日时的情景。他想像的一幅画面,正如《启示录》所描述的那样,随着诸天的袅袅上升,白色大宝座缓缓出现,这位唯物论者本人会经历到被扔入火湖里的感受。刘易斯暗示说:这位唯物论者,会认为他的全部经验都是一种幻觉。他宁愿从精神分析和大脑病理学那里寻求解释。因为,看见不是相信,各种复杂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诉诸经验来解决。
路易斯继续论证说:“经验本身什么也不能证明。如果一个人怀疑他是否在做梦或醒着,没有任何实验能够消除他的怀疑,因为,每一次实验,也许其本身就是这个梦的一部分。根据我们带到经验面前的各种在先的概念,经验会证明这个或那个,或者什么都不能证明。”
无论我们是否完全同意路易斯,毫无疑问的是:我们所见到的东西,总是通过我们的经验与我们的理解这双层透镜的过滤。这条原则可以用于日常生活的各种事情。
我能够认出一簇玫瑰丛,因为我看见过其他玫瑰丛。我知道我口袋里的薄金属体,是我汽车的点火钥匙,因为我看见过它,以前使用过它。它符合我的经验与理解的模式。我们把同样类型的程序应用于生活中各种更深更复杂的问题。
根据我们的诸种道德价值系统,我们判断这种行为是对的,那种行为是错的。我们决定赞成或反对自由意志、来生之类的概念.不是由于单项的证据或我们能够实施的一项简单的实验。任何新的证据都需要评估,这涉及各种信念与价值的结构,我们每个人从出生的时候开始,都一直在构造它们。
如果我们有意使用想像力、准技术语言来描绘所有这一切,我们就会讨论到人的种种感知怎样受到他们的世界观(Weltanschauung)的影响。但是,这仅仅是德语里一种更模糊的言说方式;在英语里,它们就是“world view”(世界观)这类语词所表达的东西。
作为人类,我们需要许多东西,如食物、庇护所、友谊、爱、归属感、目的和成就,还可以列举许多项。但是,或许,我们也需要一种称为世界观(缺乏一个更好的语词)的东西。世界观这个词容易产生比它实际上的意义丰富得多的东西。因为很少有人具有高度复杂而完 整的世界观,会将主要的学术科目都纳入考虑。是否存在某种单一的世界观,它广到足以从单一的视角包含一切重要的事物。也许,世界观这个词不过是指人们看待事物的习惯性的观点。
另一方面,人们不可避免会对事物的存在方式产生看法。此外,对于深化和提炼他们关于世界以及实在的观点,人类有着某种深度的需要。基督教哲学家霍尔姆斯(Arthur F. Holmes),把这种需要看成是四个方面的:“统一思想与生活的需要;确立美好的生活、在生活中发现希望与意义的需要;指导思想的需要;引导行动的需要。”
重新与西方传统中的伟大思想家相遇
本书的各个章节引导我们进入思想的历史,观看从前苏格拉底时代直到启蒙运动时代各种各样的思想家们是如何竭力满足这种需要。像所有导引一样,本书具有自己的选择性。它把焦点放在宗教问题上,尤其是那些影响基督教信仰的问题上。它与其说是一部社会史,不如说是一部思想的历史。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我有意注重怀疑论者和信仰者都看到的挑战与问题。在总体上,我并不打算评价他们的观念对教会或对社会的社会影响。我更不试图评价历代教会普通成员对事物的思考。
因此,我的论述容易被指控为精英主义。我乐于承认这种指责不无道理。我坦然地承认,我们需要从社会的角度来考察思想史,并探究不同社会阶段的人们在不同文化的不同时期信仰什么的问题。但是,这不是本书的目的。相反,我的目的是要努力倾听过去伟大思想家们关于信仰问题的观点。在这点上令人吃惊的是:信仰的问题是多么深地与西方思想史交织在一起。
在《美国精神的封闭》这本书里,芝加哥大学教授艾伦 #12539;布卢姆(Allan Bloom)谴责美国的大学没有把学生们引到过去伟大的思想家面前。他发现在高等教育层面精神封闭的表现令人担忧。他将此归咎于对过去的忽视。作为一种补救方法,他呼吁重新与西方精神传统中的伟大思想家们相遇。
布卢姆教授的著作,在整个美国学术界引起阵阵涟漪。不过,它是否具有任何长久的或有益 的效果,还不能过早地断言。他本人的分析当然不同于笔者。他更加愿意回到卢梭和美国启蒙运动思想家们的教导中。我的建议也是敦促人们对西方的思想史重新研究。因为没有这样的研究, 我们几乎不可能期待理解当前的各种问题,甚至理解各种竞相宣称的真理意味着什么,或者怎样检验它们。
聆听会使我们的思想更丰富
我们为什么应当研究过去伟大的思想家们,这一点有两个主要的理由。
第一,这样的研究会帮助我们理解人们怎样并为什么像他们那样思想。对过去各种精神传统的研究,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多少离我们有些遥远的时代的人们是如何思想的,而且认识到他们的思想如何有助于形成当前人们的思维方式。这本身会使对过去的研究变得有价值。
第二个理由甚至更重要。它存在于如下的事实中:每代人都要面临全面思考它的基本信念、假定和态度的挑战。忽视这种挑战,正是精神封闭的标志。
最后,没有什么比人类抱有的这些基本信念更重要,不管它是否属于宗教范畴。因为,信念形成不同的态度,并且最终影响我们的思想方式和生活方式。无论我们的基本信念是不是宗教的,过去伟大的思想家们都挑战我们要与他们一起共同考察我们的信念和观念。它不仅是那些我们不赞同的人,而且是那些我们赞同的人提出的挑战。
如果我们的思想与观念是错误的,那么,我们放弃它们会更好。如果我们的思想是正确的,聆听那些比我们思想得更深更广的人们只会使我们的思想变得更丰富。
(摘编自《基督教与西方思想(卷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