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的大能者
卡森
经文：太二十七32～40
浅显易见的是，马太提出大量的证据表明耶稣是多么软弱无力。在罗马统治的世界，十字架的直木通常留在刑场原处，刑场通常靠近十字路口或主要干道，好尽量让更多人看到酷刑，就领教到罗马政权的可怕。横木由受刑者背到钉十字架的地点。受刑者会被捆绑或钉在这木架上，然后这十字架会给拉起来，垂直竖立。但耶稣已太虚弱了，甚至没力气把这根粗大的木头背到行刑处。于是士兵运用法律权力，征召一个途人代耶稣背这木头，被强迫做这苦力的是古利奈人西门（32节）。受刑者被钉时全身赤裸——十字架本来就是羞辱和折磨人的工具。士兵就抽签赌博，看谁能分到耶稣的衣服（35节）。很难想象，还能怎样更精心地刻画耶稣软弱至极的景象。
“然后（士兵）坐在那里看守他”（36节）。在罗马帝国历史的稍早阶段，有时候士兵把犯人钉十字架后就离开，任由他们死去。有某些已知道的事例，受刑者的朋友把他从十字架上取下来，受刑者还能活下来。所以，到了罗马历史的这一阶段，命令士兵看守钉十字架现场，直到受刑者死去，已成了帝国的政策。第36节描述的就是这情形：士兵要看守耶稣。耶稣没有任何获救的希望。祂受着无可估量的痛苦、难以忍受的羞辱，身心俱受重创，除了指望藉着死得到解脱外，毫无盼望可言。祂被悬在残酷的十字架上，受尽屈辱，软弱到了极点。
接下来，耶稣再次受到讥笑。祂所受的嘲讽，显示上一段形容耶稣软弱无力的描述，有多么深远的含义。经文告诉我们，过路的人嘲笑祂，说：“你这个想拆毁圣所，三日之内又把它建造起来的，救救自己吧！如果你是神的儿子，从十字架上下来吧！”（39～40节）
要理解马太为什么记下这段文字，我们就必须记住，耶稣拆毁圣所这主题已在经文中铺陈过了。早在耶稣受审时，也就是被大祭司审问的那一次，当权者仍在纷纷攘攘地企图找到消灭耶稣的把柄。马太福音二十六章61节告诉我们，最后有两个人前来作假证供，指控道：“这人说过：‘我可以拆毁神的圣所，三日之内又把它建造起来。’”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控罪。罗马政府担心不同宗教之间引发冲突，所以早已立例，凡有人亵渎圣所——不论任何圣所，均被判处极刑。假如耶稣说拆毁神的圣所的一番话可被视为有破坏圣所的明确意图，那么他们已掌握到陷害耶稣的把柄了。可是在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这项指控很快变得苍白无力，而从其他福音书的平行记载中，我们得知他们的证供各不相符。最终，耶稣被判以叛乱的罪名，而不是判以亵渎圣所之罪。
然而，耶稣的话竟给嘲讽祂的士兵带来了笑料！祂言之凿凿地说，可以拆毁圣殿，三天之内又把它建造起来。那需要什么样的力量？运用现代科技，我们可以在一两天内建好预制装配式的房屋，可以在一两年内建起一座摩天大楼。可是从历史上说，这种速度是相当近期的发展。欧陆式大教堂的原设计师，没有一个能亲眼目睹宏伟的教堂竣工；建造一座大教堂，需时超过人一生的年日。耶路撒冷圣殿的建造者还要面对更大的限制：圣殿范围内，不得使用锤子；每一块大石头都要在别处预先量度和切割，用牲畜或人力运来，没有液压装置可用。而耶稣竟然言之凿凿地说可以拆毁圣殿，三天之内又把它建造起来。那需要什么样的力量？那需要什么样的超自然力量？而耶稣被悬挂在罗马的十字架上，软弱无力到了极处。耶稣宣称祂大有能力，现在看来却是软弱无能，嘲笑者所针对的就是言语和外表的差别。又一次，讥笑祂的人为着他们的讽刺洋洋自得。这人声称有那么大的能力，现在看看祂多么无能吧。他们捉住耶稣这句宣称，说：“救救自己吧”——当然，他们语带讽刺，因为他们深信祂是无助的，没法为自己做任何事。耶稣的宣称若非荒唐，也是丢人现眼的，理应被嘲笑。
但使徒知道，福音书的读者知道，神也知道，耶稣的能力正是在十字架的软弱上彰显出来。因为我们读过约翰福音，特别是约翰福音第二章，所以知道耶稣说：“你们拆毁这殿，我三天之内要把它建造起来”（二19），其实是指着什么来说的。根据约翰的记载，反对耶稣的人不知道祂的意思；况且连耶稣自己的门徒当时也捉摸不到祂的意思。但约翰说，耶稣从死人中复活后，门徒记起祂的话，就信了圣经和耶稣说过的话。他们知道耶稣是指着祂的身体说的（20～22节）。要点在于，从旧约用词的角度看，圣殿是圣洁的神和犯罪的子民相会的庄严之地。这里是献祭、赎罪的地方。而在十字架的这一边，耶稣藉着祂的牺牲为我们的罪付上代价，耶稣自己成了圣洁的神和犯罪的子民相会之处；因此，祂成了圣殿，就是神和祂的子民相会之处。不是说耶稣藉着道成肉身，已充分地担当神的圣殿的作用。那是极大的误解。耶稣说：“你们拆毁这殿，我三天之内要把它建造起来。”那是藉着耶稣的死、祂的被毁、祂三天后的复活，祂才满足了我们的需要，使我们与神和好，祂成了圣殿，就是神和罪人相会的至尊无上的所在之处。用保罗的话说，我们不单是传扬基督，我们是传扬基督被钉十字架。
荣耀、吊诡、讽刺，就在这里——这一次，同样也有两层讽刺意味。在耶稣说祂能拆毁圣所，三天之内又把它建造起来后，好讥笑的人嘲讽耶稣这句宣称，又嘲笑祂软弱，他们自以为聪明和逗趣。但使徒知道，读者知道，神也知道，还有更深层的讽刺意味：正是藉着在十字架上的绝望、软弱，耶稣把自己建立为圣殿，带着充沛的能力复活。耶稣救自己、救祂子民的唯一方法，就是挂在残酷的十字架上，软弱到了极点。讥笑耶稣的人所说的羞辱和傲慢的话，其实是描述了主如何带来救恩。
那软弱无力的，其实大有能力。
这个手法，马太已经运用过。马太福音第十六章记载，在该撒利亚腓立比，耶稣问门徒，他们认为祂是谁。西门彼得回答：“你是基督，是永生神的儿子。”（16节）我们诠释彼得的认信不可以太宽松。当我们说“耶稣是基督”，必定是包含承认耶稣的位格、被钉和复活的意思，因为我们已知道了这些事件。我们想到耶稣的时候，不可能不想到祂被钉十字架和复活。可是当彼得向耶稣说“你是基督”的时候，他话中没有耶稣钉十字架和复活的意思。说到“基督”，他心目中只想到一位得胜的弥赛亚、大卫家的君王。证据来自以下几节经文。耶稣听了彼得的认信后，谈到祂要受苦、死亡、复活（21节）。彼得对耶稣所讲的话，依然毫无头绪。弥赛亚是不死的，他们是得胜的！他们不会被钉，他们必战胜敌人！于是彼得自作聪明地责备耶稣：“主啊，千万不可这样，这事一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22节）彼得对耶稣所承担弥赛亚使命的理解出了大错，以致换来主耶稣的痛责：“撒但！退到我后面去！你是绊倒我的，因为你不思念神的事，只思念人的事。”（23节）
就在这个关节上，耶稣把当下重要的原则普遍化：“如果有人愿意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凡是想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但为我牺牲生命的，必得着生命。”（24～25节）“背十字架”这句话不是指受琐碎事困扰，比如说脚趾甲往内生、头痛，或诸如此类的事：“我们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负。”不，在第一世纪，不可能作这样的理解。在第一世纪，拿十字架来开玩笑，就像今天拿奥斯威辛集中营开玩笑一样，在文化上是难以想象的。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意思不是说即使你会失掉工作或失去配偶，仍然怀着勇气向前，而是表示你已判定死刑，要背负十字架的横木到刑场。你已放弃了活在世上的一切盼望。耶稣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跟从祂。
这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基督教教导吗？藉着死而得生，舍弃自己而得着自己，透过施予而有所领受。保罗在哥林多后书第十二章说的是同一个道理。保罗说，他因自己的软弱而欢喜，因为他软弱的时候，就经历到神的能力。
这一切当然首先体现在主耶稣身上，祂为我们立下至尊至荣的榜样。祂蒙羞受辱，软弱无力，受尽痛苦和折磨而死，却带着能力活过来，成为神兴起的圣殿，并且活生生地成为神和祂的子民相会之处。讥笑者以为他们看懂了当前的讽刺意味——耶稣大言不惭地宣告祂有能力，声称可以拆毁圣殿，三天之内再把它建造起来，其实祂在痛苦和软弱的深渊中死去。但我们看到更深一层的讽刺意味：嘲笑者所讥讽的软弱，正是耶稣藉以彰显能力、复活、成为永生神的宏伟圣殿的方法。虽然我们向自私自利死，永远起不到耶稣受死带来的救赎功用，但同样的原则也运用在我们的生命中：当我们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从耶稣，就藉着死而得生，舍弃自己而得着自己。
（选自《骇人听闻——可耻的十架，荣耀的复活》，谭晴译，天道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