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基督的缘故，就以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可喜乐的。因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 ——《哥林多后书》12：10 因为基督在你们身上，不是软弱的。在你们里面，是有大能的。他因软弱被钉在十字架上，却因神的大能，仍然活着。我们也是这样同他软弱，但因神向你们所显的大能，也必与他同活。——《哥林多后书》13：3-4 奥运会 2008年5月25日北京福音教会多个聚会点同时被冲击。我正在外旅行,当时的判断是，也许这一次是30年来城市教会遭遇的最艰难的时刻，于是立即赶回北京。5月11日，守望教会被冲击。此前，5月2日秋雨之福团契被冲击，之后麦子教会也遇到了冲击，不过扑了个空。 5月12日是汶川大地震。国家之殇，整个社会焦点转移到救灾。 进入6月以后，对于北京教会的冲击渐渐平静。 刚回北京的时候，三自的传道人找我。口气很强硬，必须到她们那里去聚会，否则后果自负！那是夜里，而就在那一天早上，迫于巨大的压力，教会已经开始了每一天的晨祷。 那一段日子，由于奥运前北京各项布署周密，氛围紧张，加上打压教会的信息接连不断。我心中是有很深恐惧的。不断设想着，如何把教会分成小组，分散到各人的家里。据我所知，当时一些比较大的教会都这么做了。有的分成了数十个小组。 最害怕的时候，似乎冲击我们的人的脚步就到了门外，在讲台上的时候，随时准备着有人进来冲击聚会。有心里担心下一个主日，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必须在主日的时候把弟兄姊妹分散到公园等露天的地方去。 在面对政府的问题上，我不是勇敢的。这种胆怯的原因，最深的是因为自己天然的软弱，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中国教会长期受逼迫的历史，在我们的心灵中形成了阴影，我们继承了逼迫的记忆，却没有我们受苦的前辈属天的刚强，没有他们的“胆壮如狮”。 最紧张的时候，大约是在五月中旬，一个周三祷告会之前，同工L阿姨告诉我，她今天下午专心在家中祷告，“真经历神了！”她说：“真经历神了，他们不会来的。” 那天晚上的祷告会，我自己在神面前哀求，感觉自己是被勉强背起了一个十字架，本来按我的想法是应该躲起来的，可是同工不同意，而且说是祷告的结果，我就不能躲，只能等着被交给“官府”！人可能悲壮，但悲壮却不一定出于神。 同一个周六，是全教会的禁食祷告日。在祷告中，感受到自己的胆怯，面对一个压力沉重的环境，自己太被环境所推动了，没有安息在上帝面前寻求他的和带领。因此认罪，并且心灵安息下来，等候上帝的引导。 此后，大概是从6月开始，直到奥运会，北京的局势一片平静，心灵中的压力完全释放，弟兄姊妹欢喜快乐地一起大声赞美主。在风暴的中心反而最安全，这是奇异的事。我相信很多圣徒为教会献上了代祷。而我也知道，这背后，是上帝借出了他的拯救之手。 而这个过程中，上帝使我的心灵坚固起来，学会一个功课：“众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不论环境多么严酷，心中不要慌，要仰望创造天地之万军之耶和华，平静安稳在他面前。不被环境推动，安心等候圣灵的引导，寻求里面恩膏的教训。感谢赞美主！ 研讨会 大概是在10月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于建嵘教授在北大就家庭教会发表演讲，主张在公开化、法治化和框架内解决问题。先不论这些主张如何，这个演讲是很有意义的，这表明家庭教会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第一次被放在一个公共学术论坛上，作为公共问题被探讨。 这时候开始以《出埃及记》为讲道主题。准备讲道的过程中，读到上帝在燃烧的荆棘里显现，对摩西说：“我在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我实在看见了……故此，我要打发你去见法老，使你可以将我的百姓以色列人从埃及领出来。”（出3：5-10）预备到这里的时候，心灵中忽然一震。摩西在牧养羊的时候领受神圣使命，而我们在人生中任何普通平凡的场合也可能遇见神，可能接受从上帝而来的使命。我感受到圣灵在我心灵里非常奇妙的感动，当时以为也许上帝要在教会里呼召什么人来事奉他。 大概在11月中旬，突然接到一个邀请，有个机构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公开的家庭教会问题研讨会。这个研讨会的背景，对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去！这里面的水太深。 按照我的习惯，面临重大的事情，先请同工们同心为此事代祷。 第二天，灵性很好的Z阿姨告诉我，不要去！几天内L阿姨也告诉我，她一为这个事祷告，心里就发抖。她们一致拦阻我去。 按照我从前辈那里所领受的教导，重大的事情，除了要神的感动，还要几个同工感动的彼此应证。我回答他 们说：“你们有这个感动，好，但是我也需要神给我清楚的带领。”面对重大的问题，不能忽视同工的感动，但也不能只靠同工的感动。 开始的数周，很奇怪，为这个事情的祷告一直不能深入。大概是这个会议的挑战对我而言太大了，我天然的倾向总是不去，因为这一出头，不知道底下有多少风险等在前面，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但我一直关注这个会议，在不断地评估形势，或者了解了一些背景，觉得按常理而言，教会的问题能够在中国摆上台面来讨论，被上升为一个公共话题，是非常好的事情，就倾向于去。但是一想到这一步迈出所包含的风险，就心中犹豫。又是一场沉重的心灵煎熬。虽然开这样的一个会议算不得很大的事。但对于我这个软弱的人，这是极大的挑战。因此，我略略能够体会摩西为什么屡次三番推脱上帝要差他去埃及见法老，“摩西对神说，我是什么人，竟能去见法老，将以色列人从埃及领出来呢？”（出3：11） 当时留给与会人员做决定的时间是很短的，研讨会日期一天天临近，而自己不明白上帝的带领，不能做出决定，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 又是一个禁食祷告日。到下午的时候想到但以理的话：“我在夜间的异象中观看……”（但7：7）感受到，今天中国教会有很多的声音，然而面临复杂的环境，真正需要的不是从外表的现象去判断，我们需要在上帝的光照之下“在夜间的异象中观看”，在夜间，就是放下头脑的判断，单单仰望神的指教。当时祷告的结果，倾向于不去，大家也一致赞同。 接下去的两天很少为此事祷告。 转过去的周一，在晨祷中，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平静，面对这个事，甚至有非常微小的信心。 几天来祷告的时候，有好几次，想到中国教会，特别是农村教会弟兄姊妹几十年来所承受的，以及还在继续承受的苦难，心中有很深的痛苦，我相信这种对肢体苦难的感受，是上帝放在我心里的。还有持续的的感动是：要向执政者传递耶稣基督的爱，告诉他们，虽然有这么多年的苦难，我们心中没有仇恨，我们爱他们，要向他们见证耶稣基督十字架的爱。 从这时候开始，我迫切的为是否参加会议求问。祷告时，想先弟兄姊妹因为信仰的不自由所承受的痛苦，同时心中不断想起的是上帝对法老说的话：“容我的百姓去，好事奉我。”（出8：1）这些话带着大能在不断在心中感动我。大概是周二的早上，默想的是《出埃及记》第六章，“神晓谕摩西说，我是耶和华。……我也听见以色列人被埃及人苦待的哀声，我也记念我的约。 ……你们要知道我是耶和华你们的神，是救你们脱离埃及人之重担的。”上帝居然差摩西这样手无寸铁的老人去见法老，让他把百姓领出来！他是何等荣耀的上帝！ 这时候。我了解这个会议的背景。这个背景的部门，是我最害怕的部门。我更倾向于不去了。第二天继续参加每天的晨更祷告会，头一天夜里很迟睡，还闹了一场不愉快。晨祷开始时心情十分沉重。然而上帝的爱开始浇灌下来，使我得着释放。 摩西在出埃及后在旷野，上帝对他说：“你上山到我这里来，住在这里。”（出24：12）他为了寻求上帝的面，放下自己所有的事奉，专心仰望神。我想，每个事奉上帝的人，需要照顾自己的群羊，为他们代祷。但在，在面对重大急难的时刻，他需要放下事奉在心中的所有负担，要“上山到我这里来”——要单单仰望上帝，进入与上帝亲密的相交中。这天几，一个老姊妹的儿子肝硬化大量吐血，还有我传福音的一个姊妹犯罪要自杀。然而，当进入祷告室求问的时候，我把这一切完全放下来交托给上帝，只为了一件事求问，求问结束后，也不与任何人商量，马上赶时间去上班。 就在这第二天的晨祷中，祷告到这个部门的背景，我灵里得到非常奇妙的开启，这个部门虽然很历害，但是上帝比他更大，甚至比这个部门更大的人间的君王，上帝也比他们更大。我灵里同时得到开启，即使这么历害执政掌权者，如果我们向他们见证和平的福音，当这样和平的福音被传出去的时候，是带着能力的，这些有权力的人也会被这样的福音改变，即使人间的君王，他的心也可能被和平的福音改变（圣经《箴言》21章1节说：“君王的心在耶和华的手中，像陇沟的水，随意流转。”）。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天那样感受到上帝如此超越的荣耀。因为上帝超越地上的君王，所以上帝所交托我们的福音带着天上来的大能，因此我们这些软弱如“死狗”，如“虼蚤”（大卫语）的人，敢于去面对掌权者。 也还是在那一天的晨祷中，感受到，面对新的时代，中国教会需要持守原来十字架的根基，继续背十字架，但同时要迈出一步面对掌权者。要持守十字架的道路，这决定了，我们在未来的相当长时间，根基还是要埋得很深的。而与此同时，我们需要踏出一步，去与掌权者对话，向他们传和平的福音，这样的福音是带着大能的，能改变他们。 我这次祷告中的领受，与现在教会中流行的观点，比如我们要“浮出水面”，我们要争取“公开化、合法化”的观点有所不同。如果只是浮出来，追求了公开化，却失去了十字架，失去了隐藏的深深根基，那是危险的。如果一味地追求公开化，忘记了属灵的事，有它隐秘的那个层面，也是危险的。当一个人被上帝呼召去做显露的工作之前，他需要在隐秘处被上帝所工作和建造，如以利亚在迦密山听见微小的声音，如摩西和大卫在旷野。同样，中国教会还需要很深的里面的建造，需要隐秘处的事奉。我们十字架的路还很长，不能在追求公开化和合法化的过程中忘记了背十字架的心志。但是，这新的时期，我们也不能为了安全一味躲避，有呼召的人应该敢于在公共空间中寻求教会的公共性地位。 周三，祷告默想中感动的是，《哈该书》2章20至23节：“2:20 这月二十四日，耶和华的话二次临到哈该说， 2:21 你要告诉犹大省长所罗巴伯说，我必震动天地。 2:22 我必倾覆列国的宝座，除灭列邦的势力，并倾覆战车，和坐在其上的。马必跌倒，骑马的败落，各人被弟兄的刀所杀。 2:23 万军之耶和华说，我仆人撒拉铁的儿子所罗巴伯阿，到那日，我必以你为印，因我拣选了你。这是万军之耶和华说的。” 周四，默想《以赛亚书》40章以后关于上帝是创造主，以及他掌管天地，掌管历史的经文，感受上帝的大能。 这一天我郑重决定，参加这个研讨会！ 同一时期，几个代祷的同工，都开始在祷告中逐渐改变态度，他们付上许多代价祷告，也用圣经坚固的勉励我，支持我与会。对于敬虔而保守的老阿姨来说，这是个奇妙的变化。 我尊重的属灵长辈正在养病中，我决定这一次，必须自己独自面对这一个挑战，不要请教他。想不到不久后他居然被主接到永恒的荣耀里，再没有机会和他深谈。他对我的肢体说“你们要为弟兄祷告，如果是神的带领，要神的能力托着他。”想不到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话语之一。 就是这个前辈，曾经教导我：“将来你们面对大时代的变局的时候，一定要求神给光，有了神的光才能往前行。” 会议开始的那一天，我拉到行李箱来到酒店的门口，想到这是五十年来…… 我在提交研讨会的论文中，说了祝福国家和民众的话，表达了家庭教会的复兴必能给国家和社区带来正义与和平的远象。会议结束的时候，夜幕降临，带着一丝沉重的心情离开会场：教会和我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面对未来，家庭教会不能虚浮，不能骄傲自夸，我们还非常软弱，非常需要从微小的地方开始扎扎实实地建造自己，面对公共领域，我们还需要很深的谦卑。 这个求问的过程，是上帝大大坚固我心灵的过程。会议后不久，我一直担心的事，终于临到教会，该来的人终于来了，但是我的心灵已经被上帝坚固，所以就不再像过去那样惧怕。 2008年，一个最胆小的人，被上帝从软弱的低谷中扶起来，面对的一个从他软弱的眼光来看，是巨大的挑战，实现了自己生命中一个突破。 我们所信的神，是又真又活的神！ 200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