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上的爱——观《魂断蓝桥》有感
曹志
漠视 十字架上的死/狂妄的理性/制造灾难的魔鬼/美丽的道德/刺骨地虚伪/遗忘 十字架上的爱/人间的爱/终成残缺/终是碎片
一
玛拉死了
玛拉从对爱情的憧憬,对真爱的信仰走向理想破灭后的彻底崩溃,走向“一切不再在乎”的虚无。然而,当爱人重现眼前,信心重回人间时,玛拉便幻想扼住命运的喉咙,重新生活。但,作为真實的個體,她又不得不省察已变化了的自己,发现自己无法追求这曾是真实而今成梦幻的爱情。曾经下贱,曾经堕落的她,与希望充实,渴求幸福的她之间,悄然筑下一条无法填补、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敢面对爱人的目光,不能承受罗伊的爱心,那么自信的爱现在在形式上获取不到平等。玛拉不愿苟活而以死换取了自我的解脱、自我的升华、爱在天堂的梦——理智的人选择自杀有时需要莫大勇气。 黑白色的镜头间断性地在眼前浮现、跳跃:请允许我在零乱的回忆终夹杂几句苍白的感触。
由于月台的送行可能是玛拉与罗伊的最后一面,所以,即使这将导致玛拉的失业,但她爱无反顾。玛拉失业后,生活的艰难并未逼迫她求助於罗伊,仅仅是因为她那自嘲的“愚蠢的自尊”?!然而,罗伊的“阵亡”让她全面崩溃,因为信仰的支柱已倒塌,真爱的信仰亦灰飞烟灭,好友为替她治病而卖身的无情现实使玛拉独自“重新”面对生存的痛苦与凄凉。 烟雾迷茫的桥上,玛拉重温昨日情怀后,轻轻地踏上虚无之途——抛弃自己!一旦爱情(精神)化为泡影,生活的价值便不复存在,剩下一个魔鬼——动物意义上的生存领她走向万丈深渊,不然她又能如何?
罗伊的意外归来,玛拉的心闪现出希望的火花,结果却让她发现幻想与现实的差距,饱受希望与自卑的折磨。
重逢后的聚餐上,她试图以擦去嘴唇上的口红,抹去脸庞上的胭脂来忘记过去的一切和自身的“丑陋”,但望着身边走过的大兵和妓女,她恍然: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一个人,是习惯忘掉耻辱和羞愧,逃避痛苦和折磨的。何况玛拉是永远、真心爱着罗伊的,爱的自信让她去了苏格兰,爱的自卑让她消失在伦敦。 爱的理想因自身的“堕落”而脆弱、虚幻,爱的信仰因自身的退怯而无法重建。
归来的爱人唤醒她麻木的心灵,带给她爱的自信,使玛拉不愿再堕落下去,并幻想实现爱;而失衡的爱自生的自卑,让她发现爱的理想不如以往之真,已变得虚幻缥缈而无法与罗伊结合,永伴一生。但是,内心深处的忏悔促发的自尊又导致了玛拉不愿逃避罗伊的心理困境。
自尊如何体现?爱之梦在什么地方成为真实?玛拉又能归依何处? 唯一让玛拉自尊得到满足,真爱得以实现,唯一能使她从昨天与今天,从幻想与现实,从存在与虚无间挣脱出来的,似乎就是以死获得永生——“他们的结合在他们的分离中”。 玛拉曾面对一条铺满真爱和幸福的道路,此路的消失让她踏上纸醉金迷的独木桥。前者再现却虚化,后者不愿再踏上时,玛拉摆脱困境的方式便是如此 …… 让我困惑的是:面对理性的僭妄导致道德乌托邦的坍塌,与信仰破灭从而道德崩溃,价值丧失的两难困境,人类该怎么办? 二
此问诞生的心理背景的简单和陈述逻辑的混乱,亦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故弄玄虚。不过,发自内心的感动促使自己对玛拉生存困境的深切追问让我始终保持一份自信。颤栗的目光缓慢而断续地踏上玛拉偶遇罗伊至香销玉殒于蓝桥那段曲折的沾满斑斑泪痕血印的心灵小径时,每走近一次,都让我深深不安;每寻觅一次,皆令我感到深深寒意。我企图逃避这似乎是自找的不妄与寒意。正在这一矛盾的过程中,我听到了两个震撼心灵的故事。 (一)文士和法利赛人,为抓住耶稣的把柄陷害耶稣,将一行淫时被拿住的妇人带到耶稣的面前以试探耶稣:依摩西律法,这样的妇人将被用石头打死。文士和法利赛人问耶稣应把这妇人如何处置。
面对他们的不停追问,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的耶稣,慢慢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他们听见这话,从老到少,一个个都出去了,只剩下仍弯腰画字的耶稣和站于当中不动的妇人。耶稣直起腰,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在哪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么?”妇人说:“主啊,没有。”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罢,从此不要再犯罪了。”(圣经 #8226;新约全书 #8226;约翰福音第八章1—11节) (二)集中营里,十几个越狱失败被抓回的人在众难友的注视下等待枪决,以“杀一儆百”。突然,一位青年昏倒在地,因为他承受不了这种“死”。这时,一位牧师从难友群中站出来,申请代这位青年而死。他被允许了。(见刘小枫《这一代人的怕和爱》) 在科学和理性自诩能让人征服一切的时代里,人们是否能够理解这种爱?能否找到这种爱? 三
一旦思索永不停止,那么它提出的问题及其转换成的话语会由于启示而逐渐深入或转向。诚然,将前两节重新梳理一遍对一篇文章而言,可能益处不少。然而,或许认识上浅陋的無奈,或许宁愿将自己探索的轨迹呈现于前,以此来回首并反思其中的谬误与问号。 譬如分析第一节最后提出的问题,我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曾幻想以道德的重建来解决人的生存困境问题,但此时此在的我,不得不问:道德崩溃重建的循环是否表明人的自我构建的道德不能作为个人的生存之根基,尽管我並不否认道德存在的必要性。法国大革命的断头台上,古拉格群岛的集中营里,似乎就证明具有崇高道德感的领袖倡导的种种道德观、哲学家们构造的某某学说并不能解救人类的不幸与痛苦,使人类根本摆脱生存上的困境。 狭隘的爱亦是如此(玛拉正是)。玛拉与罗伊的爱是一种封闭的爱,它无法让玛拉在战争的残酷、生活的惨痛中勇敢承受一切——这种爱的中断让玛拉忘身,这种爱的虚幻让玛拉舍身。或许玛拉就是以死去追寻那真诚无瑕、挚热无限的爱吧!
倘若人的理性不能无限度地建造、评价一切的话,我们是否应该在人的理性之外的域中保持一份神圣和敬畏?然后在这之中寻找一份真 ……
(1998年10月4日于法大汇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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