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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的精神历险 ——读《信仰之旅》

林语堂为何信仰基督教——读《信仰之旅》

女公民 提交日期:2006-9-11 21:41:00

??          关于林语堂先生,我认识他是从鲁迅杂文里开始的。鲁迅文章之深刻凌厉、嘲谑精妙的语言精神,于当时年轻气盛的我十分对胃口,当然也就认同鲁迅对林语堂闲适、幽默风格小品文的贬斥与不屑,想当然的认为林语堂乃一吟风弄月、谈猫说狗的旧式无聊文人。直到八十年代初,读到一些介绍肯定林语堂的文章,称他为现代文学之大家。尔后又读了他的《吾国吾民》、《女性人生》等书,方知这“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写今古文章”博学先生,那一手璇玑碎锦、举鼎若鸿的文字功夫果然了得!掩卷之余,不禁暗笑自己当年窳陋与轻薄。    因此,眼前这本林语堂著《信仰之旅》在我手中犹如黄金在抱,我是怀着惊喜仰慕之心来展卷捧读的。    和他以往的文学作品不同,这是一本林先生用简白自然的语言写成的思想传记,一个文化人一生的精神历险,灵魂信仰不断探索之书。林语堂智慧高迈,学养丰厚,中国文化儒、道、释的精义、西方哲学思想,在他胸中大喻贯通,融汇无碍。这样一位懂中西文化的通人,晚年竟然在信仰上皈依基督。此相对于许多现代中国文化人,真是罕见之举。    中国的知识文化人、大小精英分子,胸中有丘壑,以知识文化为终身追求,属吃了“智慧果”,内心有些隐然自得自傲的人。且几千年等级伦理实用主义的文化氛围浸淫,对他们灵魂的打上烙印。虽然谦谦君子也礼义修身,其臣服世间君主权威自然容易,但要他们从内心真正匍匐在上帝的面前,特别是在主内承认自身的“原罪”而需“拯救”,且和一般贩夫走卒无知草民称兄弟姊妹,那是十分碍难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种较普遍的说法,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基督教文化的伦理价值观念是相违而不易融合的。例如西方的个人本位、东方的集体主义对立,西方的平等自由人权、中国儒家的等级秩序之冲突等等。再加上现代社会科技昌明发达,科学真理与宗教宣喻常有对立冲突,容易使人将宗教信仰与愚昧迷信等同混淆。因此,不说一般百姓除了烧香拜佛求发财免灾的迷信,不属真正灵魂信仰,就是文化人,内心也少有真正的宗教信仰。因此,林语堂的基督信仰追求犹为不易,他说他“获得宗教走的是一条难路”,乃地道诚实之言。   宗教信仰乃纯粹的个人内心生活一种追求,是由“一个人”站在那令他震撼无比的昊天之下,和上帝在灵里交通的事情,因此每一个人所经由的道路都是不同的。一般说来不外乎有外在或内在的缘由。人生挫折、意外打击、毁家纾难之痛定思痛后,去寻找上帝是一种,这样的占多数。另一种更多的是出于内心需要,精神灵魂达到某一地步的自然渴求,有点像为艺术而艺术、为真理而真理的味道。林语堂将这种终极关怀的追求称为“人的道德性对宇宙的总反应”。而他的信仰应是这第二种状态。   林先生的信仰是深层次的信仰,精神的境界空灵高尚。这位学养深厚文化大家,深得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又通晓西方哲理思想的优长。他的这本书里,谈到二者异同比较处,更多强调中国文化思想与基督精神相映连类、互补互证的方方面面,尽量作一种弥合其精义内核的努力。他的方法是“用更精确的逻辑思想框架,阐释中国人的良心及直觉知识;且把西方思想的建议放在中国直觉的评判下来测验”。   例如在书中“孔子的堂奥”一章里,他认为孔子的“仁”,不仅有慈爱善良的意义,“仁人”应该是指人性发展到圆满理想状态,是最好的人或真人性。这与“基督的人性”完美丰满的爱在理念上相通的。他甚至说“儒家‘仁人’的理想,是罗马天主教会‘圣徒’在人道主义上的配对”。须说明的是,林语堂书中说孔孟儒家,是汉代以前,未经统治阶级改造、有人本思想原汁原味的儒家。   林语堂从小生活在基督徒家庭,他忆起当牧师的父亲在讲坛上讲道,谈起孟子的“天爵”时眼睛发亮。孟子认为“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而今之人,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惑之甚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孟子褒天爵而贱人爵,肯定了“上天”的权威。林语堂在这里借父亲之口说出那种行道德仁义、天赐高贵的人,与基督教中“行公义、好怜悯”之神的仆人,品质等级是一样的。    中国的本土民间宗教为道教,源于老庄道家思想流衍而来。可惜有许多人常将二者混为一谈。林语堂说他自己天性倾向于道家,但他又嘲笑中国士大夫阶级那种进庙堂而儒,退江湖而道的实用方术伦理。他对道教的看法尤为清醒:“道教的历史是很奇怪的。从老子智慧的高峰降到民间道教的神秘学、法术、驱邪逐鬼,从来没有一个宗教退化得这样厉害,今日道教道士最大用途是赶鬼”。这说明林先生认为讲阴阳五行、炼八卦丹炉的道教,精神资源是很薄弱的。    但对于道家,林语堂欣赏老庄的智慧和宗教神秘主义思想。他只眼独具,发现老子虚静守雌的哲学和基督温柔慈爱精神有许多契合之处。基督教是大爱的宗教,耶稣以他十字架上的牺牲、舍己为世人做出榜样,宣扬饶恕、怜悯的爱,柔和的劝喻世人放弃以恶抗恶的暴力。圣经中教训人要“爱人如己”甚至“爱自己的敌人”,相类于老子说的“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又说“是以圣人常善救,故无弃人”。意为即使是坏人,都不能抛弃而要救其灵魂。这样为善的境界,和耶稣拯救罪人的思想完全合拍。林语堂甚至称:“老子对爱及谦卑力量的训言,和耶稣来自他独创的闪光训言相符合,在精神上已上升到耶稣的严峻高度”。   道法自然的老庄,一贯反对儒家的教条和驭人的智巧,不信任人的智慧完美,对儒家的“圣人”充满了怀疑和否定。我们只要读到老子的“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这些主张除去“人伪”的隽语,马上让人想起圣经上以赛亚说“我们所有的义,都像污秽的衣服”的话语,与耶稣指斥文士和法利赛人的义,在思想理念上不无二致。   耶稣说“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而我们中国人特别是有文化的人往往过于狐疑聪明,很难有孩童般天真之心。加上长期浸淫于实用伦理、无神论的文化氛围中,重在“此岸”实利功用,缺乏对“彼岸”的探索与好奇,极少有对终极关怀真理之期望。所以许多人无视于宗教信仰且充满了偏见。基督教的历史告诉我们,从创立到今天其发展过程充满了被非难和挑战的斗争。例如无神论的影响,人文主义、人本思想与基督教“神本位”、上帝至高无上的冲突,因受科学知识训练因素,以科学真理、逻辑真理对圣经启示真理挑战等等。为此,林语堂在书中专列一章“理性在宗教”,探讨这方面的道理。他认为,宗教是一种“高级理性”,信仰是人的直觉本能,它顺服于来自冥冥中绝对的命令。这属于道德价值或灵性的范围。而科学与逻辑属于事实或物质的范围。对这两种不同的知识范围的认识是最重要的。他睿智的说道:“科学方法没有错,但它完全不适用于宗教的范围。人常想用有限的文字来为无限下定义,像谈论物质一样的东西谈论灵性的东西,而不知道他所处理的题目的性质”,“科学气质与宗教气质的抵触,是由于这种方法的乱用”。   不幸的是,这个世界上历来就有太多的法利赛人和文士们、以小知为大知者,理性不足、知识有限却辩才滔滔,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用人的渺小之思,挑战宗教信仰和上帝。而伟大的爱因斯坦,这位终身追求科学理性和真理的人,在他“科学与宗教”一文中说道:“科学只能有那些全心全意追求真理和向往理解事物的人来创造。然而这种感情的源泉却来自宗教领域。”关于那些认为宗教与理性严重冲突的说法,爱因斯坦回答:“一个虔诚信仰宗教的人,他并不怀疑那超越个人的目的和目标的崇高。而这些目的目标既不需要也不可能有理性基础。……宗教是人类长期的事业,如果人们根据这些定义来理解宗教与科学,那么它们之间就显得不可能有什么冲突了”。   爱因斯坦说的“不需要也不可能有理性基础的地方”,正是宗教信仰“超验价值”的性质与范围,也是林语堂在书中将其称为“知识所不及的剩余区域”。这两位不同领域里的智者,在这里明确的将宗教信仰和哲学分析、科学理性区分开来。宗教的“超验价值”远在人对自己力量及理性狂妄的绝对自信之上,它是上帝的意志,任何人间的真理与价值,都应统摄在其下。林语堂谦卑而直截了当的说道:“信仰一字即使不是理性的否定,也曾达到差不多是理性降服的意义……它是上帝所赋予、无条件的、至高无上的命令”。   因此,一生游历于儒、道、释之中国哲学与宗教文化的海洋,通晓古今中外贤哲思想精义的林语堂先生,这样解释他信仰之旅:“在耶稣的世界里包含力量及其它东西——光的绝对明朗。没有孔子的自制,佛的心智分析,或者庄子的神秘主义。在别人推理的地方,耶稣施教,在别人施教的地方,耶稣命令。他说出对上帝最圆满的认识及爱心,无条件的对上帝的爱,遵守他的诫命,就是彼此相爱。如果一切大真理都是简单的,我们现在是站在一个简单真理的面前。而这真理包含一切人类发展的种子,那就够了”。 。   宇宙何其浩瀚,人乃何其渺小,绵绵渺渺处正是上帝缔造万物神秘的作坊。“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庄子知道他的限度。苏格拉底也知道他惟一的知识就是不可知。而我们却是庄子笔下语海的井中鱼、语冰的夏虫而喋喋不休。亘古以来,自从我们的始祖亚当堕落吃了知识树上的智慧果,他的子孙就傲睨于万物,只知当行而行,不知当止则止,以有限的才智理性去挑战至高无限的上帝,这难道不是蓬间燕雀自不量力之技。   帕斯卡尔说“人的心中有一个洞,除了上帝没有什么东西能填满它”。宗教情感是人的本能,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信你就抬头望窗外天宇苍穹,聆听内心深处传来的那一声低沉而惊喜的赞叹!       2006年.9.11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