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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库和他的宗教王国

徐文库和他的宗教王国

文/记者 刘志明 邓飞(发自河南北京)

  这个教会不乏众多虔诚、坚定的基督信徒,但因为诸多原因,它的神秘让人无法看
清全部真相。

一个被家乡遗忘的教主

  寻访徐文库是一个曲折的过程,这使徐更显神秘。
  徐的户籍所在地是河南省镇平县城关镇菜市街6—13531号。2006年3月1日下午,
《凤凰周刊》在该镇没有找到徐文库的家,转而到城关镇派出所户籍处去查询。当工作
人员按照记者提供的身份证号码在电脑上点出徐的户籍资料时,不禁“啊”地惊叫了一
声,她说,此前已有很多人来查过徐的资料了。
  这份户籍资料表明:户主徐文库,汉族,1946年生。徐家还有3名家庭成员:徐的妻
子王某、女儿徐某以及李某某。而双鸭山市检察院的起诉书显示,徐文库还曾用过“徐
圣光”、“王圣洁”、“大叔”、“经理’’等名字。
  城关镇派出所户籍科科长李静向《凤凰周刊》介绍,这不过是徐文库买来的一个城
镇户口。1993年,镇平县风行转卖城镇户口,500元便可买到一个,“6—13531号”只是
一个户籍符号,并无实际住处。记者看到,在户籍资料上,关于该户口的迁入地,也只
是写有“侯集”两个字。侯集是镇平县的一个小镇。记者去侯集镇派出所查询,仍一无
所获。
  《凤凰周刊》最后调查得知,徐文库其实出生在与镇平县相邻的南召县,该县小店
乡凌楼村徐营组就是徐的家乡。
  在凌楼村,村民并不知道徐文库这个名字,只知道他的原名一一“徐双富”。而徐
很早就离家外出,现在村里生活着徐的弟弟徐双军一家。
  据称,徐双军像村里很多人一样,出门打工去了。徐双军的妻子曹玉新是个粗壮淳
朴的中年妇女。记者见到她时,她正在家门口有力地铲牛粪。她说,大哥徐文库一家,
并不住在村里,而是住在大嫂王某的老家鲁山县,很少回家。
  徐家几乎是这个村庄信仰基督教最早的家庭。曹玉新告诉记者,徐家人都信仰基督
教,并且早在“文革”之前就开始信教了。据说,当时徐母得了一种咽喉病,家里没钱
治疗,于是就开始信仰耶稣基督,全家都跟着信了。
  “文革”时期,20岁出头的徐文库受到批判。当时,有关人员把周围所有信教的人
都关了起来,谁保证今后不再信教了,便把谁放回。徐不予理会,就被绳索捆着,险些
致死。作为惩罚,徐家还被扣下4个人的工分粮。家里没有粮食吃,徐就出门去了,从此
几乎没有回过凌楼村。
  徐留给村庄的是一个模糊的记忆。村民们只知道他12岁时就跟随一个叫王华如的基
督徒传道,王行走不便,常常是徐背负四处传道,逐渐树立威信,最后成了一个拥有大
量信徒的“信主头”,但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些什么,甚至还有人认为徐已经离世。而
至于“三班仆人派”,在村里也只有曹玉新夫妇二人知道,其他人闻所未闻。
  徐的乡镇一些信仰基督教的村民说“我们跟他信的不一样。人家信教信得可大发
了,出门传道都是要乘坐高级轿车的。”
  今年41岁的村长张道生年幼时见过徐文库,后来再见到他则是在照片上。前几年,
徐的妻子王某每年都要从鲁山县赶到村里来孕检,计生办的册子上,有徐的照片,“留
着大偏分头,行得很。”
徐的弟媳曹玉新也很少见到徐,她眼中的这个“鼻子高高,身材高大,长得有些像外国
人”的大哥,在出门传道之后,即使在父亲病逝之时,也没有归家。

神秘的教会治理模式

  《凤凰周刊》找到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以及查找了大量的宗教研究资
料,逐渐呈现了一个庞大的神秘的“宗教王国”。
  双鸭山市检察院对徐文库等人的起诉书记载,1975年,司法部门以反革命罪对徐批
准逮捕,次年将其抓获。1978年,河南地方法院以流窜诈骗、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
罪判其3年徒刑。1987年,河南警方以参与非法聚会活动对徐劳教3年。1991年,陕西警
方以其参与非法聚会活动进行收容审查教育。两年后,云南警方以其从事非法传道活动
对其收容审查教育。1993年,浙江警方以徐组织邪教活动,对其劳教3年。
  该教会的宣教资料声称,他们所信仰的就是全本《圣经》的基督教。徐文库被描述
成一个被神保护的人。“徐在祷告上大有能力,一次天有大雾不能行路,他一声祷告,
大雾就散了。一次他遭追杀,眼看就要被人赶上,他一祷告,对方摩托车的轮子就脱落
了。”
  一本名为《荆棘中的火把》的书称,徐用祈祷为人治疗癌症,通过祈祷使死人复
生,还称徐绝食60天不死。
  美国华福会和中信月刊的创办人、华人牧师王永信对“三班仆人派”有一些调查研
究,他在出版的《真道手册》中披露,三班仆人派有着独特的教会治理模式。徐文库(他
称徐圣光)构建的教会组织严密,构造复杂。
  根据受访的同工所述,徐圣光在组织里设置了“班次”,最高的一班是“大仆
人”,地位彷如耶稣的门徒摩西;其次为“小仆人”,身分好比约书亚,是组织内的重
要干部;再下是“使女”,这些姊妹负责管理一、两个省分的工作;“使女”之下还有
“同工”、“小同工”、“教会柱石”,分别执掌县以及地方小面积教会的管理和讲道
工作。
  教会组织之外,徐圣光还致力拓展生财管道,建构了一个拥有庞大教产的“宗教王
国”,所有教产均由徐的妹妹管理。只要是缺乏口才或讲台恩赐的“仆人”、“使
女”,以及本来在“大仆人”身边服侍,后来被怀疑忠诚度有问题的人(一方面为防止他
们跑回老家,散布对“班次”不利的言论,一方面要避免这些人在组织内日久生变,制
造内部矛盾),都根据他们的兴趣和能力,派出去学理发、修理汽车等技术,并在全国各
地开设理发店、裁缝店、餐馆、旅馆等等,作为接待“仆人”和赚钱的机构,使得“大
仆人”无论到那里都可以彻底隐秘行踪,还能衣食无虞。
  他们认为教会必须建立在这些“班次”之内,因此不在“班次”里或没有获得“班
次”地位的人,不能得救。而顺服则为得救的根源,顺服“仆人”就是顺服神,因“仆
人”是神所差,神既是昨日、今日永不改变的神,所以“引、人”也不改变,不听从
“仆人”的就是亵渎圣灵。这样的理论发展到1996年,演化成“仆人”是信徒“肉身主
人”(指徐文库)的绝对权威,信徒须得透过肉身主人才能见耶稣,所以只能向“仆人”
认罪,不能直接向神认罪,“仆人”代替了基督。凡徐文库所到之处,必将睡卧起居处
定为“至圣所”,非经特别召唤,平常人不能进入;而“至圣所”外下面同工传道住宿
的房间为“圣所”,只有“同工”能进出;聚会的地方则称“外院”。
  1996年,“三班仆人派”兴起“鞭打除罪”后,信徒日常认罪或触犯戒规,得经由
鞭打等刑罚,才能消过除罪获得赦免。“仆人”、“使女”可照信徒认罪的内容,按罪
项大小决定鞭打次数,最少40下,往往动辄被判50、100下,立刻领罚,有不能承受的,
累积到下次再打,信徒常有积欠数百下的,一看到“仆人”就打颤发抖,怕又要挨鞭被
打,天天活在恐惧焦虑中。
  从起诉书上看出,徐文库出身清贫,文化程度只有小学,李毛兴也只念到小学三年
级,这些传道人都没有经过宗教的系统学习和训练。
  一篇来自基督教与中国研究中心的《真理异端真伪辨》文章中写道,“三班仆人
派”一些地区的信徒甚至被要求勤读《论语》、《孟子》、《三国演义》等书籍,圣经
教义中被人为添加大量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三班仆人派”宣称世界末日至,地球即
将毁灭,每年都有大灾难,非典、地震、战争都是末日来临前的先兆,只有加入他们的
组织才能升入天堂。徐还三次预言末世来临、耶稣降临,第一次说是1989年7月1日,后
改称为1993年,最后预言1997年耶稣降临,但每次预言都破产。
1994年,徐的教会中一些信徒接触外界牧师后起意脱离,发行《认识异端》小册子,破
解“班次”对信徒的迷惑,影响一些信徒离教出走。徐发起反攻,印刷大量宣传资料,
坚称自己是正统,而脱教者是将得到神惩罚的异端,成功控制了局面。

教会面目众说纷纭

  在2005年3月1日生效的《宗教事务管理条例》之前,中国大陆对宗教活动有着相当
严格的管理,信徒聚会必须到指定宗教活动场所,如果不遵守这些规定都会被视为非法
聚会,有可能会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拘留、罚款,重则定罪判刑。
  1999年10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关于办理组织和利用邪教
组织犯罪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明确规定:“刑法第三百条中的‘邪教
组织’,是指冒用宗教、气功或者其他名义建立,神化首要分子,利用制造、散布迷信
邪说等手段蛊惑、蒙骗他人,发展、控制成员,危害社会的非法组织。”1999年和2000
年,中国公安部两次发文认定“三班仆人派”为邪教组织。
  多次饱尝牢狱之灾的徐文库经常游走在法律边缘,除此之外,宗教内部的威胁又找
上门来。双鸭山检察院的起诉书描述说,1990年代末期,在徐文库被杭州警方执行劳教
期间,“东方闪电派”加剧了对徐的教会信徒的争夺,成功挖走大量信徒,一度窜升为
中国最大地下教会之一。徐深感威胁,采取新一轮更刚性的“护教行动”加强对该教会
信徒的人身控制,他常用的一个名词是“管教”。为维持教会秩序,“三班仆人派”组
建一支护法队,队员均是受过一些武术训练的男性,直接听从“使女”调遣,负责对脱
离教会的“叛教者”或异端侵袭者进行惩罚。
  在来自警方和敌对教派双重压力之下,徐的教会变得更加隐蔽和神秘。“三班仆人
派”到底是不是异端,是不是邪教,一直存在着不同的说法。
  一封自称是中国基督教家庭教会部分传道人的公开信声称,作为一个教会组织,其
整体上有一个完整的教会管理系统。但是这个教派长期游离于社会的边缘,封闭自己与
人疏远,公众和基督教团体内部对“三班仆人派”教会存在不同的意见和争论,对于徐
文库的某些工作和领导方法亦持一种保留意见和态度,对于三班仆人派的教会的生命状
态、神学倾向、教会治理、财务体制等问题也不甚了解,难以作出清晰的判断。
  一个接触徐案案卷资料的知情人接受《凤凰周刊》采访时说,这个教会的绝大多数
信徒包括一些高层都是非常虔诚的基督信徒,他们无限忠于神,并随时愿意为自己的信
仰付出任何代价,生活异常清苦,但因为诸多原因,这个教会无法成为一个纯净、正统
的基督教会。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这个地下教会有可能成为一个危险的隐患,不然还会有更多
人被剥夺性命。”该知情人感慨地说。
  不为故乡知晓的徐文库和他的教会却引起地方相关部门的长期关注。今年65岁的小
店乡川店村村民冯刘长,曾在乡派出所值班室任职6年。他告诉《凤凰周刊》说,从2003
年开始,每年都有人去村里调查几次,去年就有人去过三四次,而这些过来做调查的,
多是县公安局国保大队的警察。最后一次,警方向他透露说徐的教会卷入到多起重大的
刑事案件中,杀了很多人。直到2006年3月,冯还是一脸惊讶,“我们村里这样一个庄稼
汉怎么能够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