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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丁:一个书单里的当代基督教哲学

原创 太阳底下的旅程 2022-08-13 22:37 发表于江苏

作者案:这篇文字所讲述的书单,大部分都在en.bookfi.net上有,要爬梯出去下载。这篇文字很长,但网上分享文件站点越来越难,若需要PDF版,可邮件联系 kingwen@qq.com 。另,这个书单和介绍,期待有人做这个事情已经很久,只是华人Christendom似乎是国中无人,无奈只好自己操刀。在华语世界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写得更好更完整?也许,哪个地方有哪个人对此领域有更完整深入的研究,则吾道不孤,这值得期待。Enjoy! Ye mortals!
2020夏,黄梅镇

P.S.:不常进来后台,进来发觉又多了很多朋友,还有朋友发消息,但过了期限无法回复。Sorry!以后朋友们也请邮件联系: kingwen@qq.com 。

这篇文字要通过一个书单讲述当代基督教哲学。这既是讲述一个历程,同时也是一个简要介绍,介绍当代基督教哲学的基本主题和内容。首先要说明,这个书单是逻辑-分析哲学进路。基督教哲学这个名词下面,有诸多名堂,尤其很多后现代的众声喧哗。这些anything goes各说各话的纷繁话语,这篇文字都不涉及。而以逻辑-分析方法为工具,复活众多的古老哲学议题,是过去半个多世纪哲学界的特征。其中一件理智领域的大事,就是基督教哲学在当代的复兴。

这些年和国内学界的接触,以及在一些教会学校的授课研讨,有些意外,发觉依赖译著的程度超出原来所想。其实无论教会还是学界,语言能力很好的不乏其人,但鲜有能进入逻辑-分析哲学的世界。总体而言,华人教会对基督教哲学的新进展尚不得其门而入,遑论有贡献。在这样的境况中,翻译介绍是首先要完成的事情。

留意,进入逻辑-分析哲学的世界,不是单靠这些译本,还有个思维训练的过程,与此相对应有一整个课程体系。分析哲学的特征,最终所有的论证都可以转换为标准的形式化步骤。这不是后现代思潮,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不是宣传修辞,以影响效应为目标。也许以后会写一篇教育体系和课程设置的文章,谈基督教教育如何建立完整的逻辑-分析哲学训练。

这个二十本书的书单和介绍,大体是按时间顺序讲述的当代基督教哲学的历程,也可视为一个相当规模的基督教哲学丛书翻译计划。如果不谈传播效果、社会效应,在学理上给反神学和无神教以结实有力的打击,只能是逻辑-分析哲学的进路。真的、对的思想,无论效应大小如何,始终是对的。假的、错的思想,无论能掀起多大效应,都只能是错的。Truth is truth,和宣传效应无关,也和人民群众无关。这是弯曲乖谬的后现代,一方面是anything goes喧哗,另一方面是洞穴与高墙。这个悲剧时代,只有观念能对抗观念,只有思想能胜过思想。此文相信一个古老的苏格拉底信念:Follow the argument wherever it leads。这篇文字分为七节,前六节按照不同主题和进路介绍当代基督教哲学的著作,最后一节是对中国基督教学术的一些反思,并讨论一个问题:中国教会为何没有神学?

I 恶的问题与本体论证的复活

在七十年代初,Plantinga出版了这本《必然性的本质》(Nature of Necessity),引起了很多关注。那之前他已经出过一本God and Other Mind,也有些影响,但使他在学术界站稳脚跟、奠定地位的,是这本Nature of Necessity。此书不仅使他成为基督教哲学的重要人物,学界还把他视为模态逻辑的行家。而那本God, Evil and Freedom是Nature of Necessity的简写本,面向教会信众和一般读者。

有一次参加一个讨论时,一位前辈提了个问题,为何Plantinga早期那么重视problem of evil、从这点来开拓护教工作?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就从过程大致谈了一下。Plantinga哈佛耶鲁的求学经历和初期教书生涯,身边师友都是不信的学者,如Edmund Gettier等,他们不时都会拿基督教开玩笑,幼稚、天真、非理性等等。那时有JohnMackie,Anthony Flew等人已经用分析哲学的方法认真讨论基督教信仰,重点就是problem of evil,认为可以从这里驳倒基督教。Plantinga回应这些哲学家是很自然的事情。当然,problem of evil本身无疑是个很重要的神学-哲学议题,旁及自由意志、预定论等。

这也从另方面展现出逻辑-分析方法的特点,就是清清楚楚的对话,如果对方不清不楚,那是鸡同鸭讲、谈不上对话的。同样道理,Gettier那篇短文能引起很大反响,因他用两个反例就把JTB的局限讲得清清楚楚,赞同或拒斥,修订或反驳,都知道从何得着手,这就不奇怪众多分析哲学家一拥而上。而Makie等人从恶的问题来反对基督教的论证正是分析进路的,Plantinga从此出发就可以理解。

Plantinga这两本所处理的,后来被称为恶的问题的演绎版本。JohnMackie等人的论证就是认为从problem of evil可以有效推出有神信念为假。Plantinga的工作,就是论证there are evils and sufferings,和另一个命题,thereis a God,这两个命题并没有矛盾(contradictory)也没有不一致(not consistent)。

后来的讨论进入了problem of evil的归纳版本,即,虽恶与苦难的存在不足以演绎推出上帝不存在,但许多明显没有来由的恶与苦难,已经能够成为好的证据支持“上帝不存在”这个命题。The Evidential Argument from Evi这本书收集了这个版本最主要的论文。

归纳版本恶的问题引出更复杂的讨论,甚至用上了贝叶斯定理来计算概率。这些纷繁的交锋,Steve Wykstra的洞见是决定性的,他的两个故事,Noseem蚊蚋和伯纳狗跳蚤的思想实验,将这问题的关键所在清楚表明。对于一个most high的位格而言,不管地上有多少看似没有来由的恶与苦难,都不足以说明这背后没有上帝的旨意和目的,因为,人类和这位most high的位格之间,毕竟有那么大的认知鸿沟。从这个角度来反驳,就如问车库有没有伯纳狗身上掉下来的一只跳蚤,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回答。简言之,这本身不是一个合理的提问,因为已经越出人类的认知能力范围。

撇开那些技术细节,这个归纳版本的problem of evil的脆弱是显然的。归纳论证其实就是证据概率的权衡评估(evaluation)。那些触目惊心的恶与苦难,没人会否认。但相比之下,世上的美善之事又有多少呢?如果恶与苦难可以拿来作为上帝不存在的证据,那么是否世上的美善之事可以作为上帝存在的证据?这两种证据孰优孰劣?这里只想引用一首经典爵士乐的歌词,作为美善之事的明证:The bright blessed days, the dark sacred nights, and I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Nature of Necessity这本书另一个贡献,就是本体论证的复活。这个论证的原型是安瑟伦Proslogion的第三章。五六十年代逻辑-哲学的一个大事,是莱布尼茨当年的洞见,变成了标准的模态逻辑,其中有这样一个原则:一个命题如果不是不可能,那么就是必然可能。比如,Snow White“白雪公主在森林里”,并不是如二加三等于十这样的不可能,那么“白雪公主在森林里”这个命题的可能就是不能否认的。理解了这点,就不难理解模态版本的本体论证。简言之,一个至高的位格,也存在于至少一个不能否认的可能世界。关键是,这个至高善的位格特别之处就在于,如果他只在一个可能世界存在,那他就不是至高的位格,因此他必须在所有可能世界都存在,也即上帝必然存在。

II 证据主义和多元论

这本Faith and Rationality,可说是改革宗知识论Reformed Epistemology正式登场的标志。这本书的背景是,1980年Calvin College做了一件重要事情,他们召集了一批学者聚在一起整一年,朝夕切磋。这其实是教会学校张罗的intellectual works,智力工厂。信仰一致,兴趣一致,都热爱理智探索的一群锐利心灵,这样的智力工厂力量强大。这些学者就包括被称为Reformed Epistemology三巨头的Alston,Plantinga, Wolterstorff,还有历史学家George Marsden等。

这个智力工厂的产品就是这本书,一出来就备受瞩目。即使在普世教会,这样成功的理智合作实例也不多见。从这本书开始,Plantinga他们几个都被圣母、耶鲁等名校挖去做了讲座教授。不仅如此,这次相聚的人物Alston,Plantinga, Wolstertorff都做过北美哲学联会APA的主席。他们在学界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这本书的重头长文就是那篇“Reason and Belief in God”。此文论证两个要点,一是回应证据主义的指责,即如罗素那样的叫喊:证据不足!证据不足!因此,相信上帝就是非理性的、知识上站不住脚的,如此云云。这篇长文给出论证,表明证据主义本身就是大有问题的方案,既然如此,为何要采用证据主义的知识标准来判断信仰呢?其次,将对上帝的信仰类比于其他人类无法放弃的信念,如他心,见证,记忆等,同样无法有无误的证据,但却无法放弃。如果持有他心信念等是合理的,那么对上帝的信念也是合理的。

敏锐的读者想必会追问:如果这样的辩护能行得通,那么是否其他信念,不管是其他宗教还是古怪信念,如外星人崇拜、扁平地球崇拜,等等,是否也可以采用类似方式来辩护?这就是宗教多元论的争执,在八九十年代学界产生了一系列论战,而JohnHick, John Cobb Jr.等自由派神学家推出了众多论著,掀起了宗教多元论的热潮,成为政治正确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并且很快传到中国,也引起了不小的影响。

Plantinga为此编造了一个出名的Great Pumpkim大南瓜故事,如果存在一个崇拜大南瓜的教派,他们的信念是否可以得到辩护?关于多元论之争,只需要翻译这一本书,Philosophical Challenge of ReligiousDiversity,其中就收录了Plantinga那篇重要论文“A Defense of Religious Exclusivism”。此文为信仰的独一论给出了有力辩护。论证复杂,洞见简洁:一个人、一个community,坚持自己信念并排斥不相容的信念,既没有知识的问题,也没有道德的问题。相反,如果多元论要求不得排他,要求承认样样都对、个个有理,这本身是无法得到辩护的谬误。

从Plantinga那篇论文以后,哲学界对这个可以说很清楚了,而讨论多元论的学术论文也随即急剧减少。而这篇论文由许志伟推荐给周伟驰翻译为中文,发在《维真评论》。这个《维真评论》,就是后来的《基督教思想评论》,似乎是华语世界最大影响的基督教学术期刊。风闻这个期刊经历不少艰难,在大国能否继续下去,可拭目以待。

当然,普罗大众和文艺层面,多元论一直还在盛嚣尘上,直到今天。补充一点,关于多元论的论战,《追随论证》这本书论述最清楚完整,尤其是整理大南瓜祖孙三代,和对两种多元论的区分。也许,这个是华语世界为信仰的独一论所作的最完整有力的论证?

III 保证知识论

知识论最重要的主题,就是信念评估。毕竟,人就是信念驱动的存在。人与社会的各种行为和现象背后,是信念。当然,如果持有后现代的anything goes执念,可以把人类现象都诉诸无意识的冰山。但无论后现代的无意识喧哗有多大,都不能否认真实的世界:一个人去厨房拿面包,是由于“面包有营养”这个信念;一个人走向车站,是因为相信“这趟车可以带我回家”;与猪群为伍的浪子最终回头,是因为相信一个命题:“父亲一直都爱我”。

但一个认知主体庞大的信念集合里,什么样的信念是合理的、可靠的、可辩护的,或者,是有保证的?除了大南瓜教派、外星人教派、永动机、量子国学等等玄之又玄、高深莫测的信念,现实中有一些很常见也很认真的信念,比如,很多爱国人士都相信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并很真诚相信中医、中药等一切中字号的东西,即使太极功夫给搏击术打得满地找牙,也无法动摇爱国人士的信念。这些信念又如何?毫无道理的无厘头?还是和“面包有营养”这个信念同样有道理?这是个问题。

传统的信念和知识分析,大体是柏拉图传统,知识就是JTB(Justified True Belief),其中的J(justification)就是证据,在苏格拉底那里比喻为一根绳索,把信念系紧使之不脱落。这个古老的知识分析没有太大变化,直到六十年代初Gettier的两页纸论文。知识论领域以后的年月基本就是围绕这两页纸的论文打转。没有印象Plantinga写过专门处理Gettier反例的文字,只有偶尔处理相关问题时涉及。作为Gettier那两页纸最早的读者,这有些反常。

保证知识论的出现,可视为在Gettier留下的废墟上,重建一个新的知识分析架构。保证三部曲的第一部是对晚近知识论的梳理;第二部很重要,这本就是保证知识论的完整阐述;而第三部Warranted Christian Belief可视为一个应用,应用于基督教信念的辩护。

保证知识论虽然庞大复杂,框架还比较简洁。四个条件:一,认知官能的恰当功能。二,合适的认知环境。三,认知系统的目的是真。四,认知系统是可靠的,即大概率而言不会出错。中心的概念是proper function,认知官能的恰当功能。有些知识论的教程索性把保证知识论称为Proper Function Theory。简单说,一个信念是否有保证,或是否可靠,其中最重要条件是认知主体的认知官能的恰当功能。比如一个大麻酒精状态下的后现代先锋人士,他/她拥有一个信念,坚称自己是基督再临,这个信念当然不可靠,因为他/她的认知官能明显没有恰当功能。

但留意,认知官能不限于五官肌肤等感官知觉,还包括认知主体的情感、观念预设等。另一个也重要的条件是合适的认知环境,这就是针对柏拉图的洞穴囚徒困境。洞穴里被教化、被制造的幸福指数,这样的认知环境,所产生的信念当然是没有保证的。回到前面提到的大南瓜教派、永动机信仰、爱国人士的量子国学等,放在保证的分析框架,主要问题出在扭曲的认知官能,出现了功能障碍,或者类似于洞穴的认知环境, 。

保证知识论如何应用到信仰辩护?Plantinga并非试图论证基督教信仰的真值truth,而是要论证这个条件句命题:如果基督教信仰是真的,那么基督教信仰就是有保证的。即,在预设基督教信念的前提下,解释基督教信念是如何有保证的,如何是一个融贯一致的信念体系。熟悉基督教信仰内容的,会知道这并不 。要点是上帝其中一个属性是至高的善。在这个属性下,认知观念的恰当功能和合适的认知环境都会有保障,所产生的信念,包括基督教信仰,也会有保证。

而与此相应,与基督教信仰不相容的信念X,如果要与基督教信仰相竞争,就要建立相应的论题:如果X是真的,那么X是有保证的。比如无神教,就要建立这个论题:如果无神教是真的,那么无神教就是有保证的。这个就是后来反自然主义论证的思路。

IV 反击无神教

启蒙以来对基督教信仰的攻击,很难理清。尼采的谩骂,马克思的讥讽,佛洛依德的精彩故事,讲述以色列人杀死摩西的弑父情结等,都很松散庞杂。但这些无神教和反神学,对社会思潮影响很大。这些林林总总的修辞,Plantinga起了个有些冷幽默的名称,FM(Freud and Marx)。要理清FM不容易,要反驳就更不知从何着手。这就是为何早期Plantinga没有直接回应FM。

多年以后在保证三部曲的第二部,Plantinga才直接面对FM的反神学,在Warrantand Proper Function这本书的最后部分构造了反自然主义论证。种种反神学,都在一个哲学标签下,自然主义。自然主义这个哲学术语大体和无神教、反神学可以互换,简言之,一切都是原子粒子,别无他矣,没有超自然存在、没有不朽灵魂、当然也没有上帝。Plantinga论证,这样的一种形而上立场,是自我挫败的。这个论证引发众多讨论,很多人都质疑是否成立。后来有人把各种反驳和回应都收集在一本文集,Naturalism Defeated?

各种质疑都是小打小闹,基本洞见无法动摇。《追随论证》这本书解释了为何对方无法竞争,在于预设的差异。有神信念预设了一个至高善的位格,这其实是一个信念保证的机制。无神教和反神学缺少一个至高善的预设,它的机制只能是诸如生存进化之类,这种机制无法为信念提供保证,在有神信念面前是一定会落败的。最可信的质疑是另一个:这个反自然主义论证是否属于一个非形式谬误,即不相干的谬误?《追随论证》对此也给出了详尽的论述。

Warrant III一个主要论题是,FM预设基督教信念为假,并从此出发攻击基督教。即,FM既没能够论证基督教信念的真值为假,也没能够论证基督教信念没有知识的保证,所以FM对基督教的攻击是失败的。这个论题,一方面并没有什么错,FM确是从不信的角度来解构基督教。但另一方面,这个论题大有问题,似乎FM对基督教的批判是没有来由似的。

我认为这是对FM的误解。这并不奇怪,Plantinga活在自由开放的社会,没有经历过无神教的洗脑,他对FM的理解是很有局限的。相反,中土万千读书人,经过了无神教下洗脑反洗脑的双重经历,对反神学的理解就清楚得多。《追随论证》这本书就尝试整理出一个FM反对基督教信念的思路:FM是从他们所宣称的实证证据,得出基督教信念没有保证,并进而推出基督教信念为假。这书也给出了对FM的关键质疑,即FM所宣称的实证证据,到底有多结实?比如弗洛伊德所治疗过的几个女病人多大程度上可以代表人类?行文至此,不难看出,FM的无神教反神学尽管声势浩大,实质是何等脆弱。这个工作比较令人满意,给予FM同情的理解和尊重,也点出其要害之处。看不出FM及其精神后嗣能够有什么像样回应。

这之后Plantinga进入科学与宗教的领域。这是过去几十年的显学。这大致分为两部分,一是哲学的论辩,二是历史的考据,对科学史和思想史的重新发掘和评估。历史的考据,成果斐然,对现代知识人迷信的Drapper-White Thesis(宗教与科学冲突的论题)构成了挑战。事实上,如今严肃的学界中人再没有人这样轻率断言,反而重新认识了现代科学的诞生与基督教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个领域晚近国内学界也很多人关注,其中有张卜天的一系列译著,Peter Harrison那本(TheBible, Protestantism, and the Rise of Natural Science, Cambridge Press, 1998)尤其重要,揭示了圣经解经和科学探索的紧密关系。

围绕宗教与科学关系的哲学论辩,Plantinga比较迟才进入,分析哲学圈子里影响巨大的在线斯坦福哲学百科的Science and Religion条目就是由Plantinga撰写的。Plantinga的再一次Gifford讲座,后来变成了一部书,Where the Conflict Really Lies: Science,Religion, and Naturalism。这本书还是沿着反自然主义论证的思路。这个切入点很好理解,因为无神教对基督教的指责是不符合科学、甚至反科学。反自然主义论证的扩展,就表明不能自洽的自然主义本身就是和科学有冲突的,反而预设一个上帝的世界观,和科学就有融洽的关系。Plantinga甚至说,如果要谈论科学的世界观,那么只有基督教世界观才是。

有意思的是,知名哲学家Thomas Nagel后来和Plantinga颇惺惺相惜。Nagel不仅为Plantinga写了很同情的书评,自己还写了一本书,MIND AND COSMOS,副题就是:Why the Materialist Neo-Darwinian Conception of Nature Is Almost Certainly False(为何达尔文主义的唯物论可打包票是错的)。但Nagel自己并不相信上帝。这书虽不属于基督教哲学,却是一个不相信上帝的哲学家对唯物论无神教的反思。可以和Plantinga他们的论证相比较,看他们如何殊路同归。

V 其他护教作品

前面着重介绍Plantinga的著作。但当代基督教哲学的复兴,改革宗知识论只是其中一支力量。天主教和东正教都有不少的贡献。此文偏重逻辑-分析哲学,不能面面俱到,这节就介绍另外几部不同进路的著作。

首先介绍的是史荣邦(Richard Swinburne)的The Coherenceof Theism,这是他有神论三部曲的第一部,也是他的成名作,出版于1977年。虽然他和Alvin Plantinga被称为基督教哲学的两大山头,两人差异很大。他常被称为阿奎那的当代传人。他写的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这三部曲。后来他还有四部曲,处理四个不同的神学主题。他很勤奋,写得多,也常被人与Alvin Plantinga并列。私意以为,就思路原创和论证力度而言,显然比Plantinga逊色。Plantinga有一次说,三部曲让人烦,四部曲就忍无可忍,估计是开他的玩笑。不过这本coherence先讲宗教语言,这个其实关键是,coherence这个概念在logic上就是consistence,比如There is a God,There are evils and sufferings,这两个命题之前被认为是矛盾的,只要论证既不矛盾也可以consistent即可,他却拉的没必要的远。

这可能还是和背景有关,Plantinga他们一帮年轻人在Waynes State时,日夜辩论,且都是Irvine Copi那本逻辑教科书教出来的,使用同样的工具。Swinburne在英国恐怕没这条件。他这本后面部分讲necessary being,就是Plantinga之前那本处理过的。他似乎总比Plantinga慢几拍。Warrant三部曲构造一个全新的知识论框架,前期在知识论方面没有痕迹的Swinburne,后来也开始写justification。他处理的问题和领域更多神学色彩,revelation, providence, atonement,incarnation,等等,这应该就是analytic theology要努力的方向。

这里书单收入的还有Nicholas Wolterstorff的这本Reason Within the Bounds of Religion,熟悉康德的会知道这本要处理什么问题。康德有一本影响很大的书,单纯理性限度内的宗教,要撇开神学单从世俗哲学的角度来处理恶的问题等。这也是这本书当年遭到普鲁士审查的原因,另一方面也给此书带来大名。Wolterstorff这本则反其道而行,论证所谓理性的基础主义本身是有问题的,并进一步大胆倡议,信徒要从信仰出发来看世界,这些信仰的预设他称之为controllingbeliefs,其实就是基督教世界观,从信仰的视角看待世界并进行学术研究。这就是“宗教限度内的理性”。Wolterstorff还有一本特别的Lament for a Son,以前听到有位海外学者很想翻译,不知现在如何了。

补充一下,Wolterstorff和Plantinga从本科在Calvin同学起,就是一辈子老友。他在哲学上兴趣更广一些。他很多论著纯粹哲学的,和基督教学术联系没有那么紧密。他有一本论共相,On Universals,这是个古老现在却有些冷门的话题,对讨论灵魂的本质尤其重要。他另一本专论ThomasReids的书,是他的Gifford Lecture。Reids所论和Reformed Epistemology很接近,改革宗知识论可视为用成熟的逻辑-分析工具把Reids思想重新处理。

历代教会的神学,基督论都是最艰难的,而基督神人二性又是难中之难。基督神人二性是Chalcedon Definition迦克顿信条确定下来的。但神人二性悖论的提法很迟才有。如果没记错,应该就是祁克果谈信仰的一跃时候谈到的,认为fully God and fully man是悖谬的,那以后有不少人谈论基督教是荒谬的,但没见到什么认真的论证。神学-哲学界较多讨论是到了1970-80S的时候,John Hick他们一帮人正式说上帝是fully God and fully man是个logical不通的命题。

没多久Thomas Morris出了本Logic of God Incarnate,捍卫Chalcedon。作者Thomas Morris也在圣母大学,和Alvin Plantinga同事。Morris的思路,关键之处点出,John Hick他们认为divinity and humanity两者之间是either or的析取关系,Morris则认为不是,而可以是not only but also的合取关系。即Hick他们认为是p or q,迦克顿认为p and q。其实不难看出,咬定p or q是没有道理的,一个person有很多情况下都是pand q的关系,比如既是父亲又是儿子,就是一种情况。

这本书出来后哲学界都不讲这事了。迟些神学界的Oliver Crisp出了本Divinity and Humanity,沿着Morris的思路,书出来后,神学界好像也收声了,不讲这是paradox了。

顺便提一下,这本书原稿是博士论文,用了很多非常技术化的论证,当年在耶鲁博士论文答辩时,还成了一个小圈子里的大新闻,不仅哲学系很多老师学生来听,还来了不少数学系和神学院的人。

最后,介绍从一篇手稿引出的一本大书。Plantinga多年前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研讨班讲课手稿,“两打上帝存在的论证”(Two Dozen Theistic Arguments)。按照英文字母表A-Z,从头到尾共列了二十四个论证。虽有些冷笑话色彩,其实多是很有洞见、很有价值的大题目。这个手稿还颇有影响,流传很广。2007年剑桥大学有个当代哲学家丛书,有一本就是AlvinPlantinga。这本文集可说是一个致敬,里面就收录了这篇手稿。

这份手稿不乏有趣的异想天开,比如U论证,音乐版本上帝存在论证,因为Mozart等人的音乐,所以上帝存在。还有些和数学、逻辑和分析哲学的难题联系很紧密,比如集合论背后的难题,集合的本质,数学实在论等,都是数学和哲学的大题目。还有一个N论证,从Putnam桶中之脑来论证,他没写完整步骤,也可能他故意的。这个还有些tricky,把详细步骤写出来还有些绕。这个论证原文附在后面,哪位听过某人逻辑课的试试把步骤写出来?

那篇手稿正式出来又过了十年,牛津出了一本书,Two Dozen (or So) Arguments for God: The Plantinga Project, editedby Trent Dougherty, Jerry Walls, Oxford, 2018。这次是一大批哲学家合作,把两打论证都详细写出,成了厚厚一本书。书名很合适:PlantingaProject。

附上帝存在的N论证和U论证:

(N)… So you might be inclined toaccept (1) the Putnamian proposition that we do know that we are not brains ina vat, (2) the anti-Putnamian claim that metaphysical realism is true andantirealism a mere Kantian galimatias, and (3) the quasi-Putnamian propositionthat if metaphysical realism is true and there is no such person God who hascreated us and our world, adapting the former to the latter, then we would notknow that we are not brains in a vat; if so, then you have a theistic argument.

(U) The Mozart Argument. On anaturalistic anthropology, our alleged grasp and appreciation of (alleged)beauty is to be explained in terms of evolution: somehow arose in the course ofevolution, and something about its early manifestations had survival value. Butmiserable and disgusting cacophony (heavy metal rock?) could as well have beenwhat we took to be beautiful. On the theistic view, God recognizes beauty;indeed, it is deeply involved in his very nature. To grasp the beauty ofMozart’s D Minor piano concerto is to grasp something that is objectivelythere; it is to appreciate what is objectively worthy of appreciation.

VI 理智之旅

现在来介绍这四本书,这四本书不是论证,而是精神自述。那本《奔跑天路的思想者》的前言提到,当初提笔正是受到这些精神自述的启发。那时重返学校读书,几派人马在头脑里跑马,很exciting,也颇为踌躇,不知目标定在哪里。奇怪的是逻辑所的人好像一开始就很确定我要做什么。但我没那么确定,直到读到Plantinga他们的理智之旅。这才是我向往的纯粹的理智乐趣,跟着苏格拉底的脚踪,followthe argument wherever it leads。不管是思想、历史还是文学而言,这些自述都有重要价值。

那本Philosophers Who Believe里有Plantinga的一篇,但其实更早一些,Peter van Inwagen编过一本Plantinga Profile。这个Profiles系列,模仿二战前就开始的一个大有影响的丛书Living Philosophers,当代健在的哲学家,集中展现他们的学术成就,一个特色就是每本前面都有一篇作者的精神自传。这就是为何后来受邀给Philosophers Who Believe也写一篇时,Plantinga很犹豫。不过他后来还是答应了,新的一篇和前面一篇各有侧重,前面那篇有写的后面那篇就一笔带过。

这本Plantinga Profile出现在八十年代,那时他虽已经建立学术地位,但他独特的保证知识论还没有出来,从学术而言这本Profile不能反映Plantinga的全貌。但这本里面的精神自传非常精彩,讲他的荷兰家族背景,成长过程。读他的自述,觉得他很幸运,在他的理智探索历程,一直都有良朋师友,同道中人。Calvin时和Wolterstorff一门课就两个学生,聆听Jellema的教诲,后来两个人都成了讲座教授,都登上Gilford Leture讲台。Waynes States时期更是他的流动盛宴,和一大群年轻哲学家唇枪舌剑、朝夕切磋。重返Calvin大家庭,和各专业同事紧密联系和交流,甚至把一位数学系同事的课全部都听了。这众多的同伴,后来和他一起在APA下面创立了大有影响的基督徒哲学家协会SCP。他是一个幸运的人。

Swinburne的自述很特别。他没有讲多少个人经历的情况,真正就是一个intellectual journey。但在最后部分,他忽然说,他并不是个好的信徒。他在圣公会,却一直都对教会生活没有热情。他说圣公会有很多让人不喜欢的东西。他也说,他深知道圣公会的敬虔、谦卑等美德。他说也许在一个如东正教那样的地方,他的教会生活可能会好些。但既然生为圣公会,长在圣公会,也就一直都在圣公会。这个自述是个兆头。后来他真的改宗去了东正教。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东正教的。有一次和他同桌吃饭,那次都是学界人物,问一个很个人的问题,是有些不合时宜了。没有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一直有些遗憾。

当代哲学家转向东正教,不是孤立现象。生命伦理bioethics最重要的学者H. Tristram Engelhardt Jr.,在Calvin访问时见过的另一位教授Torrence Cuneo,都是后来改宗转到了东正教。Cuneo并因此离开了Calvin转去其他大学,因为,Calvin要求教师们必须签名认信改革宗。后来他们一大批归信东正教的哲学家出了一本书《转向东方》Turningto East: Contemporary Philosophers and the Ancient Christian Faith (OrthodoxChristan Profiles),讲述他们的精神之旅,也许也有人有兴趣翻译过来?

God and Philosophers是另一本基督徒哲学家的自述。这里要介绍另一本特别的书,Philosophers without Gods,不信的哲学家的精神自述。这本书各篇作者全部都有犹太-基督教的信仰背景,其中多位还是犹太人。Plantinga的老友George Mavrodes,同样既作过APA主席,也作过SCP(Society of Christian Philosophers)主席,特意为这本书写了书评。他讲了很有触动的两点。一,这些无神的哲学家写的spiritual journey,一个基督徒读起来会觉得很熟悉,就像读忏悔录等见证,不过,是见证没有上帝。二,一种弥漫其中的伤感。作者全部都有Judaic-Christianity背景,多位是犹太人。可以想象离开信仰后经历多少亲朋好友的疏远、鄙视甚至恶言恶语。事情不限于此,那位女哲学家Louise Athony,就是这本书的主编,讲到作为一个母亲,每到周末的脆弱无助:发现孩子没有玩伴,因为其他孩子都上主日学了。

从这些不信者的精神自述里,不仅看到理智的真诚,另也看到,人的全然败坏,包括了理智的玷污,这是真实的。即便大数学家-逻辑学家如罗素也不能免,他对基督教的攻击实在和truth没有什么关系,尽管他是坦诚君子。同样,如Louise Athony这样的分析哲学家,她所提的质疑也经不起推敲。比如,她对原罪说颇为愤愤不平,质问为何亚当夏娃的罪过会和她有关?亚当夏娃的过犯罪孽为何落到她身上?这岂不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这岂不是天大冤枉?她忘了,即便从自然主义的进化论来看,后裔传承先辈的基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社会的角度来说,父母罪孽深重无疑会影响到儿女,而儿女继承父母遗产也天经地义。同样,亚当夏娃定意违背上帝的罪性,传承给后嗣,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如何是两不相干呢?

无疑有人会问:为何推荐这本书?推荐一本无神论哲学家的自述,这用意何在?理由有二。一者,理智的探险,本身是美好之事。这些不信上帝的哲学家,他们真诚的理智探索本身就有价值。二者,面对这些不信上帝的心路历程,对信徒而言不仅是对话,也是挑战。这些哲学家的不信不是心血来潮,也无关钱财名利,而是深思熟虑。这对于中国基督徒尤其重要。今日的中国基督徒,在无神教意识形态面前有一种理智的优越感。一个显然的原因是,在现实中国,难得见到一个真实、严肃、理智上值得尊敬的无神论者。另外,意识形态的荒诞谬误,在长年累月的洗脑反洗脑的双重历程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恐怕也正是如此,中国教会里的读书人鲜有理智探索的热情。

胡适有言,自述文学的价值是为文学开生路,为史家留材料。理论终究是灰色的,鲜活的是真实的灵魂和生命。也许,这些相信上帝和不信上帝的理智之旅进入华语世界,能激发基督徒理智探索的热情和斗志。

VII 为何中国没有神学

上面就是这个书单各部分的介绍。至于教会里是否有人员和机构愿意、是否有足够资源去担起这个事工,都是这篇文字无法操心的了。这节简述一下中国的基督教研究,并讨论一个很多人关注的问题,为何中国没有神学?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高校和知识人中有规模不小的基督教研究热潮,一直延续到大约2010,那三十年,如果夸张一些可称之为基督教研究的黄金时代,这就是很多人谈论的文化基督徒现象。这个时代的明显特点是文艺和后现代色彩,很明显的偏向自由派神学。这些研究都是借助译介,并针对中国问题,如信仰缺失,道德沦丧,不公不义等,还有文艺浪漫的推波助澜。而这些热心译介的文化基督徒,无一例外都获得大名。

后来接触的读书人基督徒,都讲当年如何受到这些文化基督徒的影响。我自己的经历有些不同,并没有受到影响。我是自己直接读圣经。即便是后来在双鸭山听了文化基督徒学者的两门古典语言,也仅限语言训诂。尤其是大家都谈论的那本《拯救与逍遥》,每次翻一翻都放下,很难理解大家为何这么着迷。宏大叙事加文艺修辞,我没有兴趣。个中原因,可能是本科时就开始倾向于逻辑-分析哲学,对宏大叙事和文艺修辞一直有本能的警觉。我当然也有自己喜欢的文艺,只是另一种品味,偏爱的是巴赫音乐,而据说这种音乐和数学有很大关系。也许,这和逻辑-分析哲学有种隐微的连结?

那时分析进路的基督教哲学还比较乐观,也有如北庠刑滔滔老师他们的翻译研究。他们都是逻辑-分析哲学的背景,对Plantinga的论证有兴趣,但都不是信徒,没有兴趣、恐怕也没有相应的神学知识去做更完整进深的研究。那段时间Plantinga曾两度来访。风闻北庠曾有意成立一个基督教哲学研究中心,为此Plantinga退休时把所有个人藏书都送给北庠。之后风向大变,北庠一位知名教授,名下有些博士生论文是基督教研究的主题,被批判为把公立大学变成神学院,罪名很吓人。这些年下来,研究中心再没有听说过,至于Plantinga的藏书,应该已在北庠某个角落落满灰尘。

我本来也会走和前辈类似的翻译推介职业之路。虽然对译事很不耐烦,但一直认真想着把逻辑-分析哲学进路的基督教哲学介绍进来,尤其是Plantinga他们的著作。如果长者时代的风气延续,组织丛书翻译之类的 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这些年的时局变化,高校最明显,尤其对基督教越来越严厉防范。近年基督教研究日渐式微,空间日益逼仄。尤其是研究基督教的博士,谋得职位非常艰难,即便谋得职位,项目职称等又更难。在这样的时代,体制内基督教研究的各方人马,也呈现纷繁众生相。或闷声发财,或投奔三自,更有华丽转身,献投名状做国师。最可怜的是一位五代信徒世家的基督教研究博士,毕业后没有出路,只好准备去马院教书。也有一些在国内实在艰难,就选择出国跑路。当然,这世象百态也没什么出奇,基督教研究这个圈子,很多就只是文化基督徒,甚至本来就是无神教徒。

凛冬已至,体制内学界推动基督教研究,是水中月镜中花。尽管艰难时世,有不少人默默坚守,教会里的教育和学术事工也一直还有。有些意外,自己近年也有在教会授课,算是参与了一些基督教教育的事工。海内外都有一些基督徒的出版机构,有些还有相当大规模的翻译事工。甚至曾见到一篇文章,“以神学翻译为志业”,里面讲了那本WarrantIII的翻译问题。遗憾的是,似乎还没有哪个机构意识到逻辑-分析的基督教哲学的重要。

从大秦景教到如今,基督教在中国已经约一千四百年,今天的中国基督徒的数目虽是个神秘的问号,人们都相信已经很庞大,中国教会的力量和影响,则还很苍白。其中一大原因,中国教会缺乏思想的活力。教育和学术事工,也是华人教会一直以来的短板。曾见过一位基督徒教授对一群牧师传道人痛诉教会对学术事工的冷淡漠视。那次聚会的传道人,不少同时还是事业有成的商界人物。他们听了教授的痛诉都诚惶诚恐、唯唯诺诺。这可算多年教会生活所见过最戏剧色彩的一次聚会。私意以为,教授错怪了这些传道人。教会没有支持学术事工,不是不舍得出钱,而是对学术实在太陌生了。

初代使徒到奥古斯丁,有近四百年。中国教会也有人相信,中国神学真能有贡献,也需要四百年。这个说法,无疑是把利玛窦徐光启他们排除在外,因为利玛窦来华至今已经超过四百年。这个说法是从马礼逊算起,而马礼逊来华以来已经两百多年。四百年是个很大的时间跨度,但这个类比似乎仍然过于乐观。因为,从初代使徒到奥古斯丁,中间经历了重大的神学事件,比如尼西亚大公会议,信经和正典的确立等,并出现了希腊教父和拉丁教父一大批神学家,而奥古斯丁只不过是集大成者。从马礼逊到如今,华语世界有什么重要的神学事件和贡献呢?

中国教会不缺乏某某神学、中国化和中国特色神学等名堂,但更多严肃的读书人都在问一个问题:为何中国教会没有神学?这里要提到另一个学界谈论很久的李约瑟问题:为何中国无法产生现代科学?这两个问题看似距离遥远,其实关系紧密。两个都是大问题,但这里只提供一个解释的线索,理解了这个线索,并不难解读这两个大问题。在基督教的西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纯粹灵性的倾向。这种倾向表现为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一是作为纯粹灵性的生活方式,二是纯粹灵性的理智探索。没有沙漠教父,没有圣本笃和方济各,没有罗耀拉和大德兰,就不会有杰罗米和奥古斯丁,不会有安瑟伦和阿奎那,也不会有路德和加尔文。而微积分和化学元素周期表,是纯粹灵性的理智探索的副产品,科学是神学探索的延申。中国传统没有纯粹灵性的倾向,更没有生发出相应的生活方式和理智探索。这样就可以理解李约瑟问题,也可以理解为何中国教会没有神学。当然,人们可以接着追问一个更基本的问题,就是为何中国传统没有纯粹灵性的倾向?这个问题,应该只能问上帝。

这个书单能否有一天成为华语世界的一部分?并促进华语基督教学术?不知道。这篇文字的任务只是写出这个书单和介绍。这里有的也只是一些理智探索的纯粹兴趣。只是有一些,不是很多。可能,有一天这不多的兴趣也会消失,那时就和中土芸芸众生没有差别了。从历史经验来看,中国教会的神学前景是悲观的。但信仰就是相信神迹,而神迹就是不按照历史规律出牌。经上说,王的心在耶和华的手中,如同垄沟的流水。若耶和华要改变这古老国度的人心,谁能说不可以呢?

一个二十本的书单:

Nature of Necessity, AlvinPlantinga, Oxford,1974

God, Freedom and Evi, AlvinPlantinga, Eerdmans, 1974

The EvidentialArgument from Evil, by Daniel Howard-Snyder (Editor), Indiana UniversityPress, 2008

Faith and Rationality:Reason and Belief in God, edited by Alvin Plantinga and NicholasWolterstorff, Notre Dame, 1984

Plantinga, A., 2000, “Pluralism: A Defense of ReligiousExclusivism,” in The PhilosophicalChallenge of Religious Diversity, K. Meeker and P.Quinn (eds.), Oxford, pp.172–192.

Warrant: The CurrentDebates, Alvin Plantinga, Oxford,1992

Warrant and ProperFunction, Alvin Plantinga, Oxford,1993

Warranted Christian Belief, Alvin Plantinga, Oxford, 2000

Naturalism Defeated, JamesBeilby, Cornell, 2002

Where the ConflictReally Lies: Science, Religion and Naturalism, Alvin Plantinga, Oxford, 2008

MIND AND COSMOS:Whythe Materialist Neo-Darwinian Conception of Nature Is Almost Certainly False, ThomasNagel, Oxford,2012

The Coherence ofTheism, Richard Swinburne, Oxford,1977

Analytic Theology, OlivierCrisp, Michael Rea. 2012

Logic of God Incarnate,Thomas Morris, Cornell, 1986

Two Dozen (or So)Arguments for God: The Plantinga Project, edited by Trent Dougherty, Jerry Walls, Oxford, 2018

There is a God, AthonyFlew, Harper One, 2008

Philosophers withoutGods, Louise Athoney, Oxford,2010

Philosophers WhoBelieve, Kelly Clark, IVP, 1993

God and Philosophers, editedby Thomas Morris, Oxford,1996

Alvin Plantinga: AProfile, edited by Peter van Inwagen, Springer, 1985

Mozart Violin Concerto 3, Hilary Hahn, Gustavo Dudam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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