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杨慧林教授 《约翰福音》: 2:1 第三日,在加利利的迦拿有娶亲的筵席。耶稣的母亲在那里。 2:2 耶稣和他的门徒也被请去赴席。 2:3 酒用尽了,耶稣的母亲对他说,他们没有酒了。 2:4 耶稣说,母亲,(原文作妇人)我与你有什么相干。我的时候还没有到。 #61531;( kai legei auth o ihsous ti emoi kai soi gunai oupw hkei h wra mou )。 2:5 他母亲对用人说,他告诉你们什么,你们就作什么。 2:6 照犹太人洁净的规矩,有六口石缸摆在那里,每口可以盛两三桶水。 2:7 耶稣对用人说,把缸倒满了水。他们就倒满了,直到缸口。 2:8 耶稣又说,现在可以舀出来,送给管筵席的。他们就送了去。 2:9 管筵席的尝了那水变的酒,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有舀水的用人知道。管筵席的便叫新郎来。 2:10 对他说,人都是先摆上好酒。等客喝足了,才摆上次的。你倒把好酒留到如今。 2:11 这是耶稣所行的头一件神迹,是在加利利的迦拿行的,显出他的荣耀来。他的门徒就信他了。 2:12 这事以后,耶稣与他的母亲弟兄和门徒,都下迦百农去。在那里住了不多几日。 2:13 犹太人的逾越节近了,耶稣就上耶路撒冷去。 “我的时候还没有到!” “我的时候还没有到(oupw hkei h wra mou )!” #61472; 属于我的时候——我的时间(h wra mou )——还没有到! 当一个人说,如此说——我的时候还没有成熟——现在,这个现在,还不是我的时机——不是“我的良机( o kairos o emos,Kairos)”之时,他应该等待?他的行动必须延迟? 但是,他已经在场(parousia),他已经是言成肉身的神圣躯体,如同《约翰福音》(1:14)第一章的开端所言:“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充充满满的有恩典有真理。”——这个“充满(pleres)”是现在在场的充实。他是圣子,他是弥赛亚,到来在场的弥赛亚!他必须行动,他已经在行动之中! 我必须行动,对此耶稣他自己知道:“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那听我话,又信差我来者的,就有永生,不至于定罪,是已经出死入生了。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时候将到,现在就是了,死人要听见神儿子的声音。听见的人就要活了。(《约翰福音》5:24-5:25)” ——一方面,时间将到,是正在到来的未来,确实还没有在场;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是“现在就是”,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必须行动!不能延迟,不能推迟。这里有着时间的交错!时间的打乱! 因而,这里有着时间的秘密,时间的疑难,如同这里的经文第一句话说到的是时间——“第三天”,而且是犹太人最为重要的节日——逾越节临近的时刻——那也是拯救的暗示!叙事引入时间,加强了紧迫感,而时间的铭写也正是约翰这个作者的写作特点。 这是《约翰福音》文本反复出现文本书写的内在的时间节奏: 我的时候还没有到(2:4)···妇人你当信我时候将到(4:21)因为时刻将到现在就是了(5:25)···时候要到凡在坟墓里的都要听见他的声音就出来(5:28)···我的时候还没有成熟你们的时刻却方便(7:6)···因为我的时候还没有满(7:8)···只是基督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7:27)···只是没有人下手因为他的时候还没有到(7:30)···我还有一点时间和你们在一起(7:33)···也没有人拿他因为他的时候还没有到(8:20)···人子得荣耀的时候到了(12:23)···父阿救我脱离这时候但我原是为这时候来的(12:27)···离开这个时刻去往父的时刻到了(13:1)···叫你们到事情成就的时候可以信我是基督(13:19)···那天到来的时候(14:20)···现在事情还没有成就我预先告诉你们叫你们到事情成就的时候就可以信(14:29)···过一会儿你们就看不到我了(16:16)···时候将到我不再用比喻对你们说乃要将父明明地告诉你们(16:25)···时刻到了现在就是了(16:32)···父啊时候到了(17:1)···我若要他等到我来的时候与你何干?你跟从我吧(21:22) 以此内在的时间节奏,包括内在的打断:时态的变化,受难的预感,反比喻和脱离受难时间的祈求——最为内在的反节奏!未来的渴望,等等,我们甚至可以以此来重新阅读整个《约翰福音》的内在写作结构! 时间必须提前!虽然我的时候还没有到!但是,我必须现在就行动! 时间的提前就不再是“自然的时间”了——无论是循环还是线形的自然物理与数学的时间模式,而且这之前,“化身的时间”使永恒切入了现在,每一个现在因为与圣子的关联而打破了“历史的时间”模式——一般都奠基于节日的时间模式,每一个现在都与这个圣子的来临、与弥赛亚拯救的时间相关!他的化身使每一个现在充满了意义,成为永恒的现在,被充满的现在,时间的提前也使未来充满了现在的意义,现在与未来保持了紧密的关联,每一个到来的现在已经是充满的现在,这是传统神学所理解的神圣在场的意义! 因而,弥赛亚的拯救时间针对每一个现在,他必须行动,而且还因为,正如保罗所经验到的——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弟兄们,我对你们说,时候减少了。(《哥林多前书》:7:29)” 我们都处于剩余的时间,我们只有“剩余的时间”(如同阿甘本对《罗马书》所做的卓越研究所言!),如果我们只有剩余的不多的时间,行动就更加紧迫、更加急迫了! 尤其在这个圣子的时刻到来——即他受难时刻的到来——去往他天父那里的时刻——最后实现了充实,但是,同时即他的离开之后——这个已经充实的现在,一个个充满圣子生命的时刻也完全破碎了,因为这个完满的时间因为死亡而打断了!因为这个圣子躯体的死亡,因为他的坟墓的空,这个因为化身而充实的瞬间良机不就内在爆破、内在破碎了:他本来是神圣化身的时间,当他在施行奇迹时一次次提前时间,他就在挤压时间,在紧迫中挤压着时间——而在十字架上的呼喊——就使时间内在爆破了!奇迹其实不过是对时间的挤压——耶稣本来不必行奇迹,或者说,即便他行了那么多奇迹——他最后的受难似乎否定了他自己的所有奇迹——竟然不能实施一个让自己逃避受难的奇迹!因而,奇迹的真正意义应该是对时间的提前与挤压——因为耶稣已经事先看到了自己死去离开之后的门徒们的离散,世界的虚无,当他说自己的时候还没有到——有着多重的含义:一是指向自己的受难时刻;一是自己施行奇迹实际上是无奈——因为即便行了奇迹,门徒们也不会相信;一是指向自己离开之后的剩余的时间。因而他不得不挤破时间,在时间的碎片中看到另一种生命存活的意义。 因而不再是一个当下瞬间与下一个瞬间在弥赛亚在场的行为中紧密内在关联——如同传统神学所认为的教会所连接的肢体,如同爱所关联的共通体!现在——这个弥赛亚受难之后的现在——耶稣自己看到了自己时刻的到来——他自己时间的到来却意味着时间的碎裂,已经不再是永恒的现在,而是一个离散的、余剩的现在,是一个神学意义上的末世的现在,或者说,历史终结意义上的现在——无论是黑格尔历史终结意义还是基督教最后之神的离开意义上的:这个内在爆破离散的现在,不可能再由神圣的肉体来填满,甚至,教会的圣灵也无法充满,因为那只是剩余的时间了!只有剩余者可以来充满! 时间的提前,因为时间只是剩余的了,时间所剩不多了!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剩余的时间,在剩余的时间,能够拥有剩余的时间的人即是一个“剩余者”!在剩余的时间,我们能够做什么? 时间越来越紧迫:或者,对于化身的圣子——他也必须让时间提前——这是奇迹的秘密——本来不该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或者,对于处于历史终结的我们,就只有剩余的时间,我们来阅读福音书——只能在这个时刻,作为剩余者来阅读! 对于耶稣,对于言成肉身的圣子,时间必须提前,这是奇迹的时刻;对于阅读的我们,我们只是在剩余的时间——这是没有了任何拯救的时刻,如同卡夫卡所言的末日的时刻。因而,这里有着差异:对于圣子——他必须提前他的时间,虽然他的时候还没有到,他已经是、一直处于另一种剩余的时间——在时间未到与时间提前的之间,在交错中挤破时间,对于他,没有剩余!他一直处于“无余”的境地:一旦他的时候到来——却是他的死亡——他受难离开的时刻!从他化身的一开始,如同那些同时出生的婴儿都被杀死,他一直就没有余存的余地——其他的婴儿已经代替他死去了!他没有余地——他不得不行动,他行动,他的受难死去,只是为了留给我们时间——这是剩余的时间!我们所有的剩余时间恰好是由于他的离去所剩下的,他提前时间,他化身时间,挤压时间,使时间内在爆破!我们就只是处于这个挤破的时间碎片之中,每一个瞬间碎片都带有弥赛亚到来与离去的残骸与遗迹——我们只是这些残剩的遗物!我们是幸存者!在这些还隐含着圣子踪迹的碎片上,每一个瞬间,我们如何阅读,如何行动? 我们读者,我们这些未来者,处于剩余的时间,一个个离散的破碎瞬间,但是,因为圣子提前了时间,也使我们剩余的时间改变了意义,剩余不再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剩余——而是与弥赛亚相关的时间,因为正是因为圣子,耶稣弥赛亚的时间提前,他的在场,使我们所剩余的时间也与他相关:因为他的受难,他把自己的时间提前了——他本来可以推迟延迟,他本来可以不死,甚至他本来可以不来,但是他还是来了,他已经来了!因而,他的到来和受难改变了剩余的时间,如果不是他提前了时间,我们就没有未来:他把我们的时间也提前了,如同一股从末日席卷过来的旋风,他把我们所有的未来都卷入他到来与离去的事件之中,作为挤破的瞬间碎片——残剩的时间。因为他的化身使时间改变了,有了良机——他提前时间是为了余留给我们新的时机,这才是奇迹的秘密——如同摩西带领犹太人过红海时海水分开作了墙垣:逃过埃及人追杀的剩余者,因而,在耶稣的受难之后,“我们”——只是作为剩余的破碎的瞬间! 耶稣弥赛亚的受难与死亡打断了现在,使“充满的现在”内在爆破,因此,留给我们的剩余的时间也是破裂碎散的瞬间了:如同受难之时离散的门徒们。剩余的时间只是无余的离散,不是有余的任意离散的时间——可以再次被聚集,而是带着受难记忆与弥赛亚性的时间,因为时间已经被他提前了,因为时间已经因为他挤破自身而带有他挤破自身的疼痛,带有他受难的印记,带有他呼喊——“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的声音——这是被离弃的、零散的、碎片的时间,我们就处于这个剩余的破碎的瞬间,我们都只是一个个破碎的瞬间,如何还有新的良机?如何还有时间的另一种意义?是否还有弥赛亚来临?既然弥赛亚已经来临了? 在这里,尽管我的时候还没有到,但是事件在发生(egeneto:egeneto:ginomai)——一个喜筵发生了,一个邀请发出了——我们要进入一场婚筵!面对喜庆的节日,我们怎么能够不去参加? 1,喜庆的时刻:满是酒水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如何说自己的时候还没有到? 带着这样的疑难我们来再次倾听:“我的时候还没有到”!我本来可以不到来!或者,我没有了剩余的时间——未来如果不再到来,不再有余地,剩余的时间一直在减少,剩余的没有了剩余,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如何还有奇迹? 我们得带着另一种时间?另一种方式来阅读这个不再到来的时间?在无余的时间中还剩余什么?或者,正因为没有了剩余——正因为耶稣弥赛亚早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无余的生命——不得不让自己的时间提前让自己受难,他才打开了新的时间——新瓶装新酒的时间模式:耶稣弥赛亚自己就是剩余者,在化身的时刻,也是一个犹太人等待弥赛亚,挤压自然-历史-等候的时间,让自己进入旧约,让《旧约》来阅读自己:“差我来的父,也为我作过见证。你们从来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的形像。你们并没有他的道存在心里。因为他所差来的,你们不信。你们查考圣经。(或作应当查考圣经)因你们以为内中有永生。给我作见证的就是这经。然而你们不肯到我这里来得生命。(《约翰福音》5:37-5:40)” ——这个作见证,这个相互的见证,这是生命彼此见证的解释学,并且承担《旧约》的指向:《旧约》是指向自己说的——我是《旧约》的见证者!这实际上也同样提了时间,让自己挤入了时间,打破了时间的等待与延迟,断开另一重时间——剩余的时间,但却是作为无余的时间——他还必须受难死去。但是,这一次的演示,这一次的拯救破碎之后,也消解了圣经《旧约》与《新约》之间的关联——通过死亡献祭来拯救第一次的堕落,但是,现在不再有这个拯救的叙事,既然拯救者也要被离弃而死去,被献祭牺牲的经济所辖制,必须打开一个新的经济——生命的经济,不再是受难与牺牲的经济,而是保存“生命的经济”——这是我们在时间破碎之后所要进入的时间,是神圣的现在时间破碎之后,我们进入“剩余的时间”——在保罗所言的神的倾空之中所敞开的新的时间:“也没有人把新酒装在旧皮袋里。若是这样,皮袋就裂开,酒漏出来,连皮袋也坏了。惟独把新酒装在新皮袋里,两样就都保全了。(《马太福音》9:17)”——我们要打开的是新的酒瓶中的新酒! 我们要畅饮的是这新酒! 面对这个阅读了几千年的文本,现在的我们,而且是作为中国人的我们如何来阅读,如何来打开酒瓶?我们可以品尝到这新酒的滋味吗? 也许,这可能是一个生命出生(genesis)——甚至出生之前——的喜乐的时间?!也许,这就是这个我们已经读过无数次的喜筵的时刻!一个婚筵的事件在发生! 让我们进入喜筵,去喝喜酒吧!哪怕我们(我们中国人)没有被邀请,这一次,我、我们也要闯入进去,分享快乐! 这是一个喜筵的故事。这个婚筵只是记载在《约翰福音》之中,《同观福音》中并没有出现,而且是《约翰书写》的七个奇迹中的第一个,无疑,第一个是最为重要的!其重要性不亚于《约翰福音》第一章中的言成肉身的开端——如同《旧约·创世记》的第一章——回应一个新的创造与新的开端,如同第二章无疑也是继续新的开端,必然也是一个新的事件,因而奇迹就必须了,而且对应于《创世记》伊甸园第二章中的亚当——而耶稣是一个新的亚当!我们也会看到《约翰福音》第三章则是要求生命的重生,因而扭转了亚当在《创世记》第三章的堕落。在这个意义上,进入这个喜筵的故事,实际上是重写创世记!是进入新的创造的时刻! 这个喜筵发生在迦拿——这个地名据说意味着“芦苇之地”(容易压伤,容易折断?隐含着生命的脆弱?),而且在加利利——这个小地方——如同耶稣的家乡——会产生伟大的先知与救世主吗?——显然犹太人是否定的:“他们回答说,你也是出于加利利吗?你且去查考,就可知道,加利利没有出过先知。(《约翰福音》7:52)”——这个地名,这一次,需要拯救自身! 交代了地点之后,又有哪些人参加呢?尤其是哪些客人?经文特意提到了耶稣的母亲,而不是耶稣与他的母亲,重点在母亲身上!为什么第一个提到的是耶稣的母亲,当然也提到了耶稣本人,而却丝毫不提及新郎新娘及其名字?后面虽然提到了新郎,但是却一直没有说到新娘?谁是新娘?为什么单单提及耶稣的母亲?而且首先就提及母亲?母亲被置于首位——如果去看酒席的座位——母亲已经坐在中间的位置了?!然后再说耶稣与他的门徒们——被邀请,似乎母亲并不必被邀请,直接就去了,因而有学者认为这个新郎可能就是耶稣的某个弟兄或者亲戚(雅各?)?当然我们也知道,这几个门徒是谁,他们是五个,《约翰福音》第一章结尾耶稣所招的门徒即是五个,也如同一些绘画作品所准确再现的数字。 强调母亲的位置,母亲的在场,似乎也是为了铺垫后面母亲对耶稣的要求,也还与这一段最后的一句相应!母亲在这里,如同一个证人一般!她似乎来作证的,似乎是母亲在导演这个奇妙的戏剧!一出神秘剧?难道奇迹不就是神秘剧?我们能够看到这出神秘剧吗?母亲在这里,可以确保这出戏剧的忠实? 或者只有母亲知道这出神秘剧——这个奇迹的意义与秘密?她为什么知道?如同她后来直接要求儿子去做什么——去行奇迹!因为她是圣母——她是圣灵感孕中的母亲,以及马厩中被三个王拜访的母亲,母亲内心一定暗自反复思忖过这些奇妙的事情。当然,奇怪的是《约翰福音》却并没有去记载这些同观福音反复书写的事件或奇迹!母亲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有着奇异的异能!她相信!母亲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念!母亲在这里的在场是保证!不仅仅是保证儿子的行为,也是保证这个事件记载本身的真实性! 甚至,母亲本身——可以生育、养育儿子——的母亲,在这里也是为生命,为生命的生养(gen-erate)作证! 让我们进入喜筵,让我们这一次去参加一次奇妙的婚筵,去喝喜酒吧! 何谓喜筵?喜筵那是一对新人的结婚——结合的日子摆出酒席,邀请客人们来参加,来一起饮酒,首先是邀请——也邀请我们的祝福;其次是一个节日——只是属于这两个人——开始一个新的属于他和她的两个人的节日——不是原先他们一个人的,是一个联姻的新的节日时间;然后是喜乐的时刻——婚筵一直是喜庆的节日,虽然也有泪水!而联系这三个环节的则是激发欢乐,延长欢乐,保持欢乐的酒! 酒——是婚筵最为核心的元素,是主人在婚筵上给出的最好的礼物!面对酒这个来自主人的礼物,客人们可以给出什么? 主人以酒现场来邀请我们,给予我们欢乐,我们回赠什么呢?是我们的祝福,我们给出我们的言辞,祝福之辞,当然,这个祝福之辞是献给这对未来的新人的!祝福他们二人的未来,祝福他们的结合——白头偕老(以及——早生贵子!啊,好个中国人的祝福方式)!祝福总是指向未来——是从现在起,现在与未来紧密联系起来! 婚筵也是一个节日,一个新的节日,一切都是新的,节日所触及的所有事物都将获得新的外观,成为新的事物,它们不再是先前的事物了,它们成为新的了!在喜庆的接触中,一切事物都成为新的了!我们如何能够以一种新的眼光来看这个场景?尤其品尝这酒? 婚筵这个节日甚过其它的任何节日,它带给我们快乐最多!但什么是快乐?快乐能够被定义吗?快乐之为快乐只能在快乐之中去经验,因为有酒,可以激发欢乐,在日常的生活中,我们并不是想快乐就可以快乐的!有了酒的激发,快乐的滋味更加饱满!快乐的节日——也是与其他人一起饮酒,一起分享快乐,愈是分享快乐,快乐就愈多! 《路加福音》(1:14-1:16)写到先知约翰时,恰好强调这个苦行的先知得命运在于:“你必欢喜快乐,有许多人因他出世,也必喜乐。他在主面前将要为大,淡酒浓酒都不喝,从母腹里就被圣灵充满了他要使许多以色列人回转,归于主他们的神。”——但是,人子耶稣却又吃又喝!这个差异也是期待酒打开一种新的可能性:“施洗的约翰来,不吃饼,不喝酒。你们说他是被鬼附着的。人子来,也吃也喝。你们说他是贪食好酒的人,是税吏和罪人的朋友。但智慧之子,都以智慧为是。(路加福音7:33-7:35)” 我们时代,我们的现代汉语中最为具有先知气质的诗人、小说家、皈依伊斯兰教哲合忍耶的张承志先生在为他编辑的《热什哈尔》作序的文字《心灵模式》中写道:“知识界的轨迹,在结局处往往使人不屑一顾。这种感觉,当它无法找到一种有力证明或者时代本身就缺乏悟性的时候,只能孤独地被误认为狂妄。因为知识界以工匠化了的专业技艺拒绝批评;而对于一个小时代来说,社会永远不会提出变繁琐知识为认识——即真知的强求。小时代的人们和读者只需要水止渴;没有谁幻想水之外还有直觉和想象的奶、超感官的灵性寻求即蜜、以及超常和超验的神示——酒。上述四种液体的渴求过程,也许才是真正值得流传的人类的认知过程。然而我们面临的知识界大多与这个过程无关。” ——让我们记住这个变形的过程,让我们进入这四种液体的渴求变化过程,不要过早就满足了,而是品尝到生命真正的酒的醇香!而且这段文字提醒我们的阅读不是要按照知识学来阅读,而是进入大时代——以大时代的渴求来阅读。 而且,这个心灵模式有着普遍性!无论是宗教的普遍性还是写作的普遍性,而且还是生命本身变异的普遍性! 就问题而言,圣经中涉及酒的段落无疑都与隐喻相关,这是诗性的。从写作的文体上看,如果一般的事实的记载是写实的水——自以为平实的寡味的记录,直接的感性的记录,那么,水就只是“水”而已;而小说的叙事则已经加入了虚构——只是没有被叙事者所承认,如同小说的叙事来自于神话,个体的自传也带有自我的想象成分,因而已经带入了想象——成为了“奶”,如同生命被出生之后需要乳汁的喂养,如同一个女性只有在生育之后其乳房才可能滋生乳汁,也许,母亲在这里的在场,也是生命变异的见证,如同德语的存在(Sein)必须变异为法语的乳房(sein)(参看让-吕克·南希的《乳房的出生》一书对此的思考);随着虚构的自觉彻底化——小说的叙事本来已经来自于史诗和神话,而神话都是诗性的,如同语言本身即是隐喻与诗性的,必然转变为诗性的,因而生长出超感官的灵性——蜜,痛苦与欢乐结合的“蜜”;而经典的书写呢?则是超验的神圣启示——被书写的、被默示——的书写,这是水变为了“酒”! 如何我们这一次的写作,我们这里的阅读,也有着酒的醇香?我们的渴求是否进入了神示之中? 但是,我们听到了太多的噪音,我们喝了太多的酒!或者说,还有人在演奏音乐呢!这些音乐让我们试图翩翩起舞,你们可以看到那些画家的大量作品,尤其是Veronese的1563年的作品,无数的人物充斥在画面上。 2,打断的时刻:耶稣的肉体 但是,突然出现了逆转,如同戏剧中的突变!没有了酒! 也许,是我们这些没有被邀请的人太多了,我们大家都喝了太多的酒!都陷入了迷狂!但我们还要喝酒!还想起舞! 没有了酒,对于喜筵,就没有了滋味!快乐无法继续,酒激发快乐——我们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快乐起来的!需要酒来助兴——酒可以唤醒我们的兴头,激发我们生命的感性!使我们的生命活跃——兴奋起来,甚至迷狂,如同希腊的酒神,如同柏拉图和色诺芬《会饮篇》中的酒!酒也增加快乐,饮酒时的歌唱也增强生命的感性!酒是生命肉体的起兴!但是,在这里,突然没有了酒,很扫兴的事情发生了,欢乐无法继续下去了,不再可能兴奋,似乎是一个反高潮!一个对兴头的打断! 一个断裂的时刻,谁来弥补这个断裂?母亲出场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但是她是对着耶稣说的——对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说的!为什么母亲单单对着耶稣说呢?似乎母亲期待自己的这个儿子可以解决这个困难! 是母亲把儿子召唤出场的!母亲最为忧虑,似乎她无助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根快要压伤的芦苇!儿子他虽然在那里,在众人之间,但是,现在他要被单独挑选出来,他要被置于一个独特的位置上,似乎他要来到酒席的至尊位置上,取代母亲的位置,或者与母亲并坐! 似乎母亲知道儿子的异能,如同《路加福音》(2:46-2:51)中所言:过了三天,就遇见他在殿里,坐在教师中间,一面听,一面问。凡听见他的,都希奇他的聪明,和他的应对。他父母看见就很希奇。他母亲对他说,我儿,为什么向我们这样行呢?看哪,你父亲和我伤心来找你。耶稣说,为什么找我呢?岂不知我应当以我父的事为念吗?(或作岂不知我应当在我父的家里吗)他所说的这话,他们不明白。他就同他们下去,回到拿撒勒。并且顺从他们。他母亲把这一切的事都存在心里。——因为母亲把这些神奇的事情存在心里,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次的要求?! 但是,儿子的回答却很突兀:她不喊母亲,却说“妇人(gune)”——这个称呼很奇特,无论是敬还是不敬,他都没有直接称呼母亲,似乎他不认识这个自己的母亲,而是任何的某一个妇人!而且他的第二句回答更加不敬:这个事情与你与我有什么相干?为什么你要把我拉入这个事情?为什么你要我来做什么? 母亲和儿子的对话,母亲与儿子的对话,非常奇怪,在福音书中我们看到母子之间多重的关系: 1,谁是我的母亲?“耶稣还对众人说话的时候,不料,他母亲和他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他说话。有人告诉他说,看哪,你母亲和你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你说话。他却回答那人说,谁是我的母亲。谁是我的弟兄。就伸手指着门徒说,看哪,我的母亲,我的弟兄。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姐妹和母亲了。(《马太福音》12:46-12:50)——看起来似乎是否定了母亲,其实是拯救了母子关系,因为她们都是我们的母亲!而且让母亲有了更多的孩子! 2,《马太福音》(19:29 -19:30):“凡为我的名撇下房屋,或是弟兄,姐妹,父亲,母亲,(有古卷添妻子),儿女,田地的,必要得着百倍,并且承受永生。然而有许多在前的将要在后,在后的将要在前。“——对自然时间顺序的颠倒,也是对过去时间的拯救! 3,《马太福音》(20:20-20:23):“那时,西庇太儿子的母亲,同她两个儿子上前来拜耶稣,求他一件事。20:21 耶稣说,你要什么呢?她说,愿你叫我这两个儿子在你国里,一个坐在你右边,一个坐在你左边。耶稣回答说,你们不知道所求的是什么。我将要喝的杯,你们能喝吗?他们说,我们能。耶稣说,我所喝的杯,你们必要喝。只是坐在我的左右,不是我可以赐的,乃是我父为谁预备的,就赐给谁。”——在这里,涉及“喝”的主题,喝什么呢,酒吗?却是苦杯,是生命的毒酒,因此,母亲在这里面对的是可能失去自己儿子的痛苦! ——这是母子之间自然关系的接触——在喜筵这个家的场景之中,当然,这也是对自然血缘时间的打断与重新接续。 但是,儿子却说自己的时候还没有到,从第一次如此称呼母亲为一般的妇人——似乎并不认识,到第二句的有何相干,接下来,则是第三次的拒绝!儿子的三句话就拒绝了母亲三次! 似乎儿子并不愿意做什么,也许都不愿意参加这次婚筵,他虽然被邀请了,他认为喜庆的时候还没有到来——他自己所期待的“天国的婚筵”还没有到来!儿子要预备的、要召唤的、要参加的只是——天国的婚筵——如同同一个作者约翰所写的《启示录》中的天国的婚筵? “我的时候还没有到!”——这是这个奇迹、这个奇事中最为奇特的言语!在一个强调奇迹、见证奇迹的叙述中,却出现了如此否定打断刺耳的句子!不得不让我们反复停顿在这里,如果我们就只是倾听到这个句子,现在就与之一道停顿下来:“我的时候还没有到!”我们就同样被置于一个无余的境地——没有酒了,婚筵的喜庆进行不下去了! “我的时候还没有到!”谁能够说自己有了自己的时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吗?每一个生命都有只是属于他自己的个体的时间?一个出生与死去的有着界线的时间? 当耶稣弥赛亚说到自己的时间,这里暗含着几重时间,尤其是在节日这个独特的时刻! 第一,首先是“线形或循环的时间”——从线形的敉平的自然序列时间或者循环的机械同一化的时间,日历上的日期都是数字化的,连续的系列。 第二,而“节日的时间”相对于前者在于从系列中打开一个缺口——打开一个新的切口,让一个平常的日子进入另一个新的序列:当然也是在后来每一次的记念中形成独立于线形时间之外的另一重自身重复的时间,一般由一个新的事件所奠基的时间,这是一个有着意义的新的事件时间,如同婚筵的这一天对于这对新郎新娘意味着一个新的事件性时间,是属于他们俩人生命关联的新的开端。 第三,当然,言成肉身的“神性时间”也打断了自然历史时间,甚至不同于节日的时间,因为节日的时间还是有着裂痕——某一年的某一日需要在下一年的这个同样的日子继续,这之间有着遗忘与变故,而神性的临在在场时间则使每一天都处于节日之中:使过去-现在-未来都因为这个肉身的在场,使每一天都处于节日之中,处于弥赛亚的充实之中。在这个意义上,弥赛亚在场的时间整合了自然历史的时间与节日的时间。 但是,耶稣却说自己的时候没有到,既然他都已经到来了——作为上帝的化身了,已经在场了!为何他却说时候还没有到?他难道不是在自我否定?自我打断? 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到来也是为了离开:自己的受难与疼痛,在一个婚筵的喜庆时刻,他却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他是在扫大家的兴?这个年青人,只是活了短短三十几岁的年青人一直是一个“扫兴者”——总是切断大家兴头的人?他要激发的是另一重时间性? 现在,只是一个“打断的时间”!这是第四重的时间? 这个打断地时间对于他,甚至都不是节日与化身在场的时间,是的,他自己虽然在场,哪怕母亲可能知道自己的神奇出生,但是,耶稣已经闭合整合了神性拯救的时间——他自己在这个时间之外,在之后,在自己的受难之后,在自己的死亡之后,他想到的是自己“死后的时间性”: 这是无余之后还“剩余的时间”——死后幸存的时间,自己死后,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时间?这个死后的时间才是他真正的时间?弥赛亚自己的时间?不是我们等待的——并且已经到来的现在充满的弥赛亚时间,而是弥赛亚自己死后,自己都多余的时间——如同卡夫卡所言的弥赛亚已经不再需要的时间?——这是第五重的剩余的时间?也许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 弥赛亚他一直在自我打断之中,在灾变之中!在喜庆的时刻也是对受难的经验,也许,快乐与痛苦本身就是内在渗透的。 但是,他还是要做什么的!他必须行动,他必须填满这个断裂的空间,哪怕是在安息日,在神与人隔开又相连的时间间隔——《创世记》的第一章与第二章再次的创造之间的间隔,耶稣的肉身弥补了这个节日的间隔!当然,他也自身打断了这个它——再次打开了空空的间隔。 他的所有行动,在我们剩余者看来,都应该重新在这个自身打断的间隔中来阅读!都是以自身的肉体来填补这个间隔,当然,是作为离散的“破碎的瞬间”! 儿子与母亲站在那里,儿子的肉身在那里,这个肉身发出什么样的召唤?这个肉身是什么? 耶稣自己是如何言说他自己的呢? 他说自己是——葡萄枝——作为酒——使酒可能的酒,他的肉体似乎是发酵的酵(对于中国的粮食酒似乎尤其如此!)——可以改变材料的质地! 因而他竟然说自己的“肉”可以吃——作为生命的粮食,可以永生的食粮: 《约翰福音》(6:48-6:58)反复强调了这个生命的元素:“我就是生命的粮。你们的祖宗在旷野吃过吗哪,还是死了。这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粮,叫人吃了就不死。我是从天上降下来生命的粮。人若吃这粮,就必永远活着。我所要赐的粮,就是我的肉,为世人之生命所赐的。因此,犹太人彼此争论说,这个人怎能把他的肉,给我们吃呢?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我的肉真是可吃的,我的血真是可喝的。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他里面。永活的父怎样差我来,我又因父活着,照样,吃我肉的人,也要因我活着。这就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粮。吃这粮的人,就永远活着,不像你们的祖宗吃过吗哪,还是死了。” ——这里,在与《旧约》的比较中,耶稣这里说到自己的肉体,并不是什么象征和隐喻!如同最后晚餐中可以吃喝的肉体——这是生命的滋味,这里触及的是生命的感觉,是生命的滋味,酒之为酒,一直渗透生命的神经,生命的味道,酒不同于水,是酒有着滋味,可以让我们品尝到! 耶稣肉体的在场——这是永恒时间的在场,在永恒时间性的意义上——是不死的时间性!是生命自身时间性的还原:进入与神圣时间的关联,不是自然线形的有限时间,也不是节日可能被打断的时间性,而是可以被每时每刻记念的时间性!是召唤每一个个体进入自身生命的在场!当下的生命滋味的体会之中!这里有着传统基督教神学的第三重时间性的意义! 而且我们将看到他是葡萄树!耶稣肉体的在场也重新激发酒在节日上所具有的感发的“功能”——如同耶稣自己所言(也是《约翰福音》15:1-15:12):“我是真葡萄树,我父是栽培的人。凡属我不结果子的枝子,他就剪去。凡结果子的,他就修理干净,使枝子结果子更多。现在你们因我讲给你们的道,已经干净了。你们要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你们里面。枝子若不常在葡萄树上,自己就不能结果子。你们若不常在我里面,也是这样。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因为离了我,你们就不能作什么。人若不常在我里面,就像枝子丢在外面枯干,人拾起来,扔在火里烧了。你们若常在我里面,我的话也常在你们里面,凡你们所愿意的,祈求就给你们成就。你们多结果子,我父就因此得荣耀,你们也就是我的门徒了。我爱你们,正如父爱我一样。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常在他的爱里。这些事我已经对你们说了,是要叫我的喜乐,存在你们心里,并叫你们的喜乐可以满足。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 ——酒来自葡萄树!这里还间接指向父亲的培植,却不是母亲!父子之间的关系,在《约翰福音》的类比书写中占据着核心位置!父子之间关系不同于母子的关系在于,父亲并不直接生育,有着间接性,是精神上的,不是自然上的,这是永恒在场的时间!当然,母亲作为圣灵感孕的母亲,也是对创世记Khora的回应,是对自然历史时间的打断与插入! 与之类比,门徒也是被耶稣培植的了,而且这里强调的是枝条之间的关联,这是友爱之间——即未来教会——的时间性,对永生未来的保证! 而且,彼此都被洁净了——这个洁净(katharoi)——至为重要,暗示了生命的改变,被洁净的肉体才可能有真正的快乐。 耶稣是酒——酒中之酒!因而他的肉体的在场,实际上可以取代酒的位置,或者说,他的出场就是酒!他的肉体本身就是酒! 他可以发出新的邀请:因此,我们有必要听一听耶稣邀请人喝酒的比喻:耶稣又用比喻对他们说,天国好比一个王,为他儿子摆设娶亲的筵席。就打发仆人去请那些被召的人来赴席。他们却不肯来。王又打发别的仆人说,你们告诉那被召的人,我的筵席已经预备好了,牛和肥畜已经宰了,各样都齐备。请你们来赴席。那些人不理就走了。一个到自己田里去。一个作买卖去。其余的拿住仆人,凌辱他们,把他们杀了。王就大怒,发兵除灭那些凶手,烧毁他们的城。于是对仆人说,喜筵已经齐备,只是所召的人不配。所以你们要往岔路口上去,凡遇见的,都召来赴席。那些仆人就出去到大路上,凡遇见的,不论善恶都召聚了来。筵席上就坐满了客。王进来观看宾客,见那里有一个没有穿礼服的。就对他说,朋友,你到这里来,怎么不穿礼服呢?那人无言可答。于是王对使唤的人说,捆起他的手脚来,把他丢在外边的黑暗里。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因为被召的人多,选上的人少。——(《马太福音》22:1-22:14) ——这是一个关于喜筵的比喻,我们要如何才可能般配这个喜筵,作为合格的客人?我们如何能够拒绝邀请?一个一切都齐备的喜筵,需要我们自己预备什么?看来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加喜筵的!而且,我们是无法拒绝这个喜筵的时刻的,我们必须参与——这是一个分享的命令,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来!但是,我们要参加婚筵,我们也得预备好礼物!或者说,我们的阅读也必须预备充分——但是我的时候还没有到!——这是指向天国的未来的喜筵!我们必须期待新的礼物——耶稣自己所给出的礼物,被离弃的礼物! 如同《马太福音》(21:33-21:46)的一个比喻:你们再听一个比喻。有个家主,栽了一个葡萄园,周围圈上篱笆,里面挖了一个压酒池,盖了一座楼,租给园户,就往外国去了。收果子的时候近了,就打发仆人,到园户那里去收果子。园户拿住仆人。打了一个,杀了一个,用石头打死一个。主人又打发别的仆人去,比先前更多。园户还是照样待他们。后来打发他的儿子到他们那里去,意思说,他们必尊敬我的儿子。不料,园户看见他儿子,就彼此说,这是承受产业的。来吧,我们杀他,占他的产业。他们就拿住他,推出葡萄园外杀了。园主来的时候,要怎样处治这些园户呢?他们说,要下毒手除灭那些恶人,将葡萄园另租给那按着时候交果子的园户。耶稣说,经上写着,匠人所弃的石头,已作了房角的头块石头。这是主所作的,在我们眼中看为希奇。这经你们没有念过吗?所以我告诉你们,神的国,必从你们夺去。赐给那能结果子的百姓。谁掉在这石头上,必要跌碎。这石头掉在谁的身上,就要把谁砸得稀烂。祭司长和法利赛人,听见他的比喻,就看出他是指着他们说的。他们想要捉拿他,只是怕众人,因为众人以他为先知。 ——也许,耶稣自己认为他自己也只是这块“多余”的被离弃的石头!但是,一切都要被这块多余的石头砸碎!成为打上弥赛亚印记的碎片,才有获救的可能性! 这是生命触感的解释学!如果与《约翰福音》的结尾耶稣对抹大拉的马利亚“不要触摸我”的要求,放在一起阅读,如同南希与德里达的思考,在召唤触摸与拒绝触摸之间,生命接触的法则被解构了:我们并不是接触品尝到酒才快乐,虽然我们一直渴望品尝到酒的滋味,但是如果我们不接触到酒,我们是否也可以快乐起来?我们必须激发我们内在的激情! 耶稣也可以打开新的自己的时间性,作为一个新的节日,或者作为一个新的婚筵的时刻,那是诸多的生命与弥赛亚的结盟?那是未来教会的暗示(《启示录》21:2)! 或者,他说他的时候没有到,是要求我们警醒:“所以你们要儆醒,因为不知道你们的主是哪一天来到。家主若知道几更天有贼来,就必儆醒,不容人挖透房屋。这是你们所知道的。所以你们也要预备。因为你们想不到的时候,人子就来了。谁是忠心有见识的仆人,为主人所派,管理家里的人,按时分粮给他们呢?主人来到,看见他这样行,那仆人就有福了。我实在告诉你们,主人要派他管理一切所有的。倘若那恶仆心里说,我的主人必来得迟,就动手打他的同伴,又和酒醉的人一同吃喝。在想不到的日子,不知道的时辰,那仆人的主人要来, 重重地处治他,(或作把他腰斩了)定他和假冒为善的人同罪。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马太福音》(24:42-24:51)” ——这个时间其实是想不到的,是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在我们的每天的警醒之中!甚至,在神性在场的时间破碎之后,也要求我们觉醒! 耶稣也可以带来新的喜乐,如同上面说到葡萄时的自我指涉! 因为耶稣肉体的出场,随后的水将改变自身,万事万物都将变异自身,都不再是它自身,有着它异性! 3,洁净的时刻:变水为酒 让我们再次进入延喜吧! 我们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了,大家都有着沮丧的表情,好久都没有好酒喝了,再等一会,如果没有酒,我们就要离去了! 现在,耶稣必须开始他的行动!他必须在不是他的时候做什么!奇迹之为奇迹不就是在本该不出现什么的时刻出现了什么? 他必须变出酒来!让水生成为酒(to udwr oinon gegenhmenon),依然还是生成(gegenhmenon:ginomai)!在这个事件中,一直有生命在出生! 如果我们仔细看经文,其实耶稣并没有直接接触水! 水在那里,水一直在那里,经文交代这水可不一般(第2:6节):“照犹太人洁净的规矩,有六口石缸摆在那里,每口可以盛两三桶水。” ——这样我们就看到了“洁净(katharismos)”这个词的潜在意蕴,这是犹太人行洁净礼用的水,这水并不是日常的水,是生命进入与神圣关联的水!用这样的水——也只有这样的水——才可能洁净我们,改变我们! 在耶稣的言辞之后,在耶稣的命令下再次出现的水,更加不同了!这一次,它要变为酒! 其实我们看到,耶稣本人并没有直接接触水,我们因而就看到了很多绘画中对这个困境时刻以及水变异为酒的(不可能的)描绘,有时候耶稣似乎在祈祷,好像在变魔术!如何表现这个变水为酒的时刻?这个动作是可见的吗?这个过程是可见的吗?我们知道还是不知道!那些注水的仆人似乎知道! 其实整个过程是不可见的!我们看到很多关于这个场景的基督教绘画作品中,主要反映的是酒没有了的戏剧时刻,几个大大的酒罐都快要空了,宴会上的酒壶或者酒罐都倒空了,都给出去了!作为快乐的礼物给出去了!但是,却很难表现水变为酒的场面! 如果耶稣作为真葡萄树——是他自身,他作为圣子,作为要承受受难的肉体承受着他自身的命运:他是他自身,一个不可见的自身——生命自身(如同亨利的圣子的生命现象学所指出的),与永恒有着关联并且还要碎散,那么,我们每个人如何回到我们自身?如果我们只是在品尝主人奉献给我们的好酒,我们只是喝得很尽兴,哪怕是在这个家庭中分享快乐!但是,我们并没有回到自身——我们并没有品尝到我们自己个体生命的滋味:作为快乐与痛苦的生命自身!我们还必须自己去再次体验生命的极乐——恰好是在没有了酒、在快乐被打断的时刻! 因而当我们参加酒宴的人必须再次品尝酒,只是,这一次的酒不是主人有意提供的,而是那些作为洁净礼要用的水变来的——你们会说:水即是水,酒即是酒,水不是酒,酒也不是水!但是,现在水生变为酒!而且是满满的几口缸,是在溢出的馈赠:2:7 节:“耶稣对用人说,把缸倒满了水。他们就倒满了,直到缸口。”而且要在我们的口味里!在我们的品尝之中!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这礼物来自何处:2:9节:“管筵席的尝了那水变的酒,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有舀水的用人知道。管筵席的便叫新郎来。”——我们接受的礼物——如果是真正的馈赠其实是我们不知道的!新郎也不知道!在这里,舀水的仆人知道——但是他是匿名的! 我们品尝了这水,但是我们却尝到了酒味!而且客人们说(2:10):“对他说,人都是先摆上好酒。等客喝足了,才摆上次的。你倒把好酒留到如今。” ——不仅是酒,而且是好酒!这并不是先前的酒,而是更好的酒!更好的酒在后面——这是对未来的期许!而且是期许的实现:如同儿子耶稣站在母亲身边! 这里的水——变异的酒,必须取代第一次出现的酒!在耶稣的在场中介之后,不是原先的酒,而是水变为的酒!也许,在耶稣出场之后,周围的所有事物都被改变了! 包括邀请的祝福、节日的意义以及欢乐本身! 现在的邀请不再是那个无名的主人新郎新娘的了,而是母亲和耶稣的邀请——母亲要求儿子,儿子实现了这个期许!现在的节日是耶稣自己带来的节日——他行了奇迹,他先前几天招收了新的门徒,因为他的这次行动,我们看到几个门徒都相信他是弥赛亚!这是一个新的节日——门徒们的聚会也是未来教会的暗示——一个新的婚筵在未来,如同《启示录》所召唤的,开始被预备了!而且也是新的快乐:那是对未来新天新地的向往!虽然这里耶稣并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是他的肉体的在场——他在母亲身边——已经见证了未来的生命——结婚难道不是为了生育?为了生出(ginomai)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已经作为未来而在场了!这个儿子已经是允诺的实现! 因为耶稣的在场和中介,水,经过耶稣的话语,已经改变了! 这一次,在生命共在的激情中,因为耶稣这个允诺的儿子的在场,我们分享了他的生命——他是真葡萄树,他再次激发了我们生命喜乐的激情。生命需要酒来激发,耶稣的在场,他的话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激发我们的酒! 水,在我们的生命里,在生命的感触中,彼此的激发中,变为了酒! 让我们想到柏拉图的《会饮篇》,在对爱欲的歌唱中,诗人们与哲人们也陷入了迷狂!在迷狂中,日常的交谈话语转变为哲学和诗歌结合的神奇颂歌,一种生命体液的内在改变,如同爱欲的智慧与对智慧的爱欲。 不仅仅是变水为酒,而且耶稣的在场,可以使生命复活:这也是同样发生在迦拿的事件:这是《约翰福音》(4:45-4:54 ):到了加利利,加利利人既然看见他在耶路撒冷过节所行的一切事,就接待他。因为他们也是上去过节。耶稣又到了加利利的迦拿,就是他从前变水为酒的地方。有一个大臣,他的儿子在迦百农患病。他听见耶稣从犹太到了加利利,就来见他,求他下去医治他的儿子。因为他儿子快要死了。耶稣就对他说,若不看见神迹奇事,你们总是不信。那大臣说,先生,求你趁着我的孩子还没有死,就下去。耶稣对他说,回去吧。你的儿子活了。那人信耶稣所说的话,就回去了。正下去的时候,他的仆人迎见他,说,他的儿子活了。他就问什么时候见好的。他们说,昨日未时热就退了。他便知道这正是耶稣对他说,你儿子活了的时候,他自己和全家就都信了。这是耶稣在加利利行的第二件神迹,是他从犹太回去以后行的。 ——这是第二件奇迹,无疑对应于第一件,地点也是暗示,但是指向另一个极端——不是出生,而是死亡!这里是死者的复活,这个死者也是一个儿子,因为耶稣是母亲马利亚的儿子,也是所有父亲的儿子!他是他自身,他也是其他的他者! 在画家伦勃朗的晚年,他把他的自画像说成是圣·保罗的自画像,看起来非常奇怪!明明我们在画面上看到的只是画家伦勃朗本人,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使徒保罗的肖像!但画家却说自己是保罗——相信耶稣的复活与承认时间不多了的保罗,处于剩余时间的晚年画家也把自己变异为保罗了!在画家的自画像——晚年的剩余时间、画像作为图像本身作为生命——如同颜料本身作为生命、不可见的保罗的精神——本有神的形象,这三者之间有着生命的内在皱褶! 所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的生命必须燃烧,必须更加激烈地燃烧,我必须点燃自己,温暖自己!如同耶稣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哀悼者——一个对自己幸存的哀悼,在等候自己的时间中——内在的生命在焚烧,内在的火焰在催逼——这是激情在点燃生命!点燃自己也点燃别人!这是生命交往的艺术!这是变水为酒的秘密技艺! “水”,因为耶稣的出场,因为耶稣的话语,生成为“酒”的生命元素! 这是奇迹(semeion),这个词的字面意义是表记或记号的意思!耶稣作了一个记号,他重新标记了“水”——以一种不可见的方式! 这是装着新酒的新瓶上的标记!奇迹是耶稣的个体签名! 宴会上,现在又到处响起了吵闹的人声,在乐器演奏的声音中,似乎都变成了乐音! 在内在的燃烧中,我们的生命就处于内在无尽的渴望之中! 《约翰福音》(19:25-19:30)写道耶稣的受难: 站在耶稣十字架旁边的,有他母亲,与他母亲的姊妹,并革罗吧的妻子马利亚,和抹大拉的马利亚。耶稣见母亲和他所爱的那门徒站在旁边,就对他母亲说,母亲(原文作妇人),看你的儿子。又对那门徒说,看你的母亲。从此那门徒就接她到自己家里去了。这事以后,耶稣知道各样的事已经成了,为要使经上的话应验,就说,我渴了。有一个器皿盛满了醋,放在那里。他们就拿海绒蘸满了醋,绑在牛膝草上,送到他口。耶稣尝(原文作受)了那醋,就说,成了。便低下头,将灵魂交付神了。 ——“成了”!这是生命永恒渴望的实现,是儿子向着母亲生命的归回——是要求母亲(也是称作妇人!)对另外一个儿子的接纳!耶稣之为儿子也是对另一个儿子的召唤!这个新的儿子一般认为是写作这些文字的约翰这个书写者,这个作者!因而也要求我们这些读者也成为这个母亲的儿子,因而母亲的在场也要求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出场! 因而,我们的书写,我们的阅读,不过是再次的出生,成为母亲的儿子! 写作要求我们作为孩子而出生!出生在这个喜筵的事件中!音乐声再次响亮起来!虽然一直伴随着破碎的噪音——人们狂乱的叫喊和祝福声!在所剩余的时间,在碎裂的瞬间中,另一个新的“生命的时间”发生着! 让我们一次次进入这个喜筵,一次次神秘地出生!让我们自己也变水为酒!让我们铭写自己的记号,进入一个剩余的时间——一个可能的大时代! 2007年3月于北京,中国人民大学